本篇為美國CW影集[Supernatural]的同人,BL成分(將會)有
  Dean/Sam,不接受者請勿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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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鑒於昨晚的那場變故,加上Sam提出那個『Impala也可能遭殃啊』、完全沒有根據的臆測,讓Dean一早醒來,有點心神不寧,堅持要在上路之前先關心baby的安全,確保『她』沒被人動手動腳。

  等到工具箱一搬出來,整個小時的氣氛馬上變了調──變成Dean Winchester拿來放鬆心情的汽車保養時間,而且沒有附上修車說明課。暫時沒事可做的Sam只好打開電腦,趁空把公園裡面撿到煙蒂的情形複述一遍──說得比較詳細一點,順便也報告他昨晚查査找找的結果。

  比如,那枚奇怪的水溝蓋。

  「你說……」Dean對準前輪的鋼圈講話,一手沾著除銹劑,那股塗抹噴刷的聲響依次傳來,顯示他並沒有聽得很專心。「你剛剛說了什麼來著,Sammy?」

  「我說『三角形』。」

  「Well, 淺黃色的三角形嘛,我知道。但你講話『不清不楚』的是怎麼回事?」

  「是『淺紅色』的三角形。好嗎?這些我都說得很清楚,是你沒有專心聽。」

  「我有專心啊,真的。但你講話像含著一條免洗湯匙……」

  「Dean!」

  「Oh, okey. 淺紅色,三角形。畫在垃圾桶的蓋子上,對吧?」

  「畫在『下水道』的蓋子上,『淺紅色』的三角形。如果你需要我重複第四遍……」

  「喔,謝謝,不必了。所以你說它代表什麼惡魔崇拜的記號──」

  「No! 它不代表任何宗教崇拜或召喚儀式,至少我沒找到任何相關的資料!Dammit! Dean,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時值早晨八、九點,泛漫水氣的天色仍是一片灰。Dean蹲在Impala的車門旁,抬頭檢查玻璃一角的裂紋、鑰匙對準鎖孔的密合情況、一手轉著門軸,聽聽是否有雜音……等等瑣碎的車檢程序。而Sam坐在相隔不遠的長椅上,一邊抓拉不合身的袖口,一邊欠動著肩膀,嘴裡露出的半截原子筆蓋正是Sam講話含糊的元兇,它讓他咬字咬得很不清楚。

  Dean轉頭,瞄了Sam一眼。瞄著他嘴裡微微挪移的筆蓋,心想Sam根本沒什麼資格怪他聽不懂。況且……

  「你他媽的是出了什麼問題?」

  Sam抬頭,看著Dean用彎曲的六角扳手敲在電腦的邊角上,繼而敲掉他嘴裡咬的蓋子。「你他媽的,肯定有事沒有告訴我。除了那些該死的煙蒂,還有那個三角形,肯定還有什麼緊張兮兮的蠢事沒有告訴我。你是想要自己招認呢?還是要我用扳手敲掉你的頭?哪樣你自己選吧。」

  Sam抿著嘴唇,及時翻了半個白眼。「我沒有──」否認的尾音拖得長長的,但在撞到Dean那堵厚牆的同時反彈了回來,因為Dean不甩他。

  「不說我跟你翻臉。」Dean沒理會Sam的否定句,Dean才不敢理。這種語氣、這種表情的Sam最可能發動他的必殺技,於是Dean用拽起領子的方式阻止弟弟露出小狗臉。

  「我『一定會』跟你翻臉。我是認真的,Sammy.」緊迫盯人的視線,進入警覺狀態的Dean,語調內含的肅殺成分足以嚇醒剛剛下葬的木乃伊。

  「Hey, hey! 那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啦!你認真過頭了,Dean──」

  「Shut up.」

  Sam先是瞇了一下眼睛,之後又放鬆,目光左右飄移,閃動了一會,最後才又回到Dean的臉上來。這種複雜的表情──Dean覺得自己簡直快要賞他兩巴掌──通常代表Sam在試圖抉擇說謊還是說實話。Dean知道自己需要推他一把。

  「你就是無法停止這麼做,對不對?你就是無法停止把我看成『快死的白痴』來看待──」

  「不是!」Sam馬上露出中彈的表情,看向他,並且皺起了眉。「我只是有點不確定──好啦,隨便,嗯,對啦。是有一件事,一件詭異的事,一件我不確定的事,而我不想在不確定的時候隨便亂說一通,就只是這樣而已。而且我還忙著處理其他很多事情耶,那些事情我覺得……呃……Okey, okey! “Shut up!” I know.」

  Sam噘起嘴角,搖搖頭,往外攤開自己的手臂,讓Dean知道他終究願意妥協一下子。

  「我覺得有人正在『跟蹤我們』,或是『跟蹤我』。」

  Dean張大眼睛,Sam又搖了頭,略顯苦惱的眼神代表他也很困惑,也不曉得哪種說法才是對的。「自從在公園撿到煙蒂之後,我就感覺到了,那個視線,它看著我。它讓我覺得很……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很奇怪。覺得被人一直盯著看。但一切都只是『我的感覺』而已,Dean.」

  「 我沒聽見背後傳來腳步聲,沒看到電線杆外閃過半顆頭,沒發現黑黑黏黏的靈異物質滴下來,什麼都沒有。我只是……感覺,感覺有支隱形鉛筆戳到後腦的那種感覺而已,感覺不是真的。」Sam笑了一下,笑得有點沒力。「所以我不確定啊,不確定到底要不要說……」

  Dean挑起眉毛,終於放手。「Wow. 這真有趣。」他喃喃地應著。有一瞬間,他想問Sam該不會又被哪個一見鍾情的女生追著跑?(這在Sam中學畢業的那年發生過),但如果是這樣,Sam沒理由不會注意到,除非她『又』是一個火辣的狼人美女,或是女惡魔。

  Dean聳聳肩膀,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覺得了──Sam就像個靈異電波的收發站,處處惹麻煩。

  「你應該告訴我的,dude. 」Dean將扳手丟回敞開的後車廂,橫身擠到Sam旁邊的空位上。「我們正在跟惡魔玩捉迷藏耶,記得嗎?如果它喜歡把人搞到消失不見,或是搞掉一層皮,那麼我一點都不懷疑它──『真的』會拿一支隱形鉛筆去捅你的後腦杓……」說到這裡,Dean不得不暫停,因為Sam笑出了一點聲音。

  Dean再次轉頭,瞄了Sam一眼,任那笑聲在他耳邊咯咯作響,以略顯滑稽的頻率震動,讓人聽著覺得很順耳。God. 要是不包括任何苦笑、訕笑,或是Sam不知所措時的傻笑癖,Dean都忘記上次他把Sam逗笑是哪時候的事了……

  下一秒,Sam吸了口氣,Dean則把眼神移開,移到Impala車頂的灰塵上。「那你現在怎樣了?」Dean問著。「還有感覺那股跟蹤你的視線嗎?有嗎?現在?」

  「……有啊。」Sam先是沉默了一會,之後才用很低的聲音回答。這時,Dean已經率先使用眼角餘光掃描一圈周圍,檢查每吋看得見的空間。然而,就像Sam剛才說過的──沒有異狀,也沒有神話動物出沒的蹤影,一切顯得自然,看不見可疑的地方。

  Dean知道自己沒感覺,他感受不到那股凝視的力量。只能感得到Sam的情緒很緊張,緊張到有點併發神經質,而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不管從哪個方面而言,都不會是。

  「Hey, 別擔心。我們會找到解決它的辦法,好嗎?」Dean伸手拍拍小弟的肩膀,抽回手時,被Sam放在鍵盤下方的煙蒂吸引了注意。Dean把其中一根拿到手裡,並旋轉著它,順便看看煙上寫的那行拉丁文──『Veni Vidi Vici』、『我到,我見,我征服。』很難不把這句話與Sam所說的『那個眼神』聯想在一起……才對。該死的,Sam怎麼就是那麼沒神經?

  「我把煙捲拆開檢查過了,裡面只有烤乾的煙草絲。」Sam說。

  Dean抱住手臂,繼續轉著煙蒂,臉上流露的神情讓Sam不安地換了個坐姿。「Hoa…hum, 不要嫌我囉唆。我只想讓你知道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隱瞞那麼多的事情不說,而是這麼多的事情一直在發生,一件接著一件,然後我們又在吵,幾乎讓我找不到適合的時機──」

  Dean豎起一隻手,做了個『喂喂喂,夠了』的手勢。「請你結束這個話題,Sam小姐,我們沒有時間給你balabala一路說到明天的太陽升起來。除非你還有什麼有趣的秘密沒有說出來。需要來杯咖啡嗎,Um?」Dean眨眨眼睛,歪著頭,表明了他可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把他老弟的秘密一次挖出來──如果他做得到的話。

  Sam橫過眼珠,白了Dean一眼,眉毛之間的摺痕舒緩少許,兩手開始伸到鍵盤的上方忙碌著,這是Sam進入工作狀態的前兆。

  「我找到照片裡的那棟建築在哪了。」Sam主動支開話題,把臉湊到螢幕微弱的光線前,語調就如手中喀咑喀咑的按鍵一樣清晰穩定,暫時沒有雜慮的波紋。「它位在我們西邊的Beale Street上──本城商業區的精華地段與夜間觀光勝地。對!『Beale Street Blues Boy』(比爾街的藍調男孩@_@a……指美國著名的藍調樂手B. B. King)的那個『Beale Street』, 滿街都是吵死人的夜總會和小酒吧,最合你的胃口。」

  「滿街都是很辣的美眉加上啤酒杯,這才叫『我的胃口』。」Dean扭頭吹聲口哨,Sam投來無奈的眼光示意他閉嘴。「一樓的店面……本來叫做『Love can build』,是家搖滾唱片行,五年前被現任所有人Ken Filan收購,同時將二、三樓與地下室一家叫『Mandress』的餐館合併,改建成Pub, 現在的店名叫做『Light……」

  「Hey, 等等,倒帶一下。你說『那個』叫什麼?」

  「什麼?哪個?」

  「地下室的那個餐館。Mand......」

  「Mandress.」

  「這就對了,把Dad的日記給我。」

  Sam拿起身旁的日記遞過去,看Dean由後往前、翻到某個筆跡雜亂的頁面上,眼珠微微轉動,像在捕捉什麼。

  「這裡。」

  「Mandress......Memphis(孟菲斯), Tennessee(田納西).」Sam順著Dean指尖的移動唸出聲來,目光停留在下方,注視那行以橫線劃掉的電話號碼。「這是什麼?這什麼意思?」

  「Mandress,它是密西西比河下游很大的獵人酒吧......Well, 它曾經是。Dad帶我們去過一次。」

  「我們?」

  「你兩歲的時候,大概吧。」

  Sam稍稍點了個頭,表示瞭解,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又開口。「你說它『曾經是』一間很大的獵人酒吧。」他點出Dean話中的保留,繼續追問著。「你想說它發生過什麼事嗎?」

  Dean將手中的煙蒂夾進日記本後面,兩手將攤開的書頁推向前。「我不知道,但我認為Mandress肯定出過問題──因為Dad會把不再安全的聯絡地址給劃掉,然後把可疑的事件地點圈起來,現在它兩種都有。」Dean以指尖按向電話上的刪除線,文字外的圈圈,與Sam對看了一眼。

  兩兄弟都知道對方心裡正在上演的畫面是什麼──關於Roadhouse轟轟兩聲被炸掉的火苗,以及他們趕到之後目睹的那堆焦黑餘燼。但這個、這會與Roadhouse的情況類似嗎?涉及什麼邪惡生靈的復仇?

  「去看看就知道了。」Dean一拍手掌,想起身,卻被Sam拽著後面的領子拉回來。

  「不要冒冒失失的,先問問Bobby和Ellen。」Sam提醒著,「如果有什麼關於Mandress的傳聞值得一提,他們兩個肯定會知道。」Sam說完,一邊蓋上電腦,自己站了起來,掏出手機丟到Dean的大腿上。「你打一下,問出什麼再跟我說。我去查査當地警局的案件紀錄和別的……Oh, shit. Crap!」這次換Sam發出吃痛的叫聲,因為Dean提起腳跟就往他的脛骨踹了這麼一下。「很痛欸!你幹麻──」

  「少蠢了。你還想自己一個人行動嗎?」Dean看著Sam的眼睛,表情沒什麼改變,但語調已經開始有點表達著不爽。「如果要我猜,我會猜那個跟蹤狂在等你落單的時候。如果它能把一屋子的人類啃得亂七八糟,那它對付一個落單的Winchester鐵定不成問題……」

  「如果它能揮揮手就把一屋子的人類趕到異次元,我想它對付『成群結隊』的Winchesters也鐵定不成問題。」再不然,來幾顆炸彈也應該很容易。Sam嘆了口氣,雖然嘴上的笑話有點叛逆,但表情其實不然。Dean說得對,在那股詭異視線的『關注』下,Sam要是還堅持單獨行動的自由,那就太蠢了。結果未必能像上次那樣,幫公園撿撿煙蒂就能順利了事……

  「夠了,上車吧。」Dean起身走向Impala. 錯肩之際,他把手機塞回Sam的外套口袋,順手拍了拍。「走吧。開車是我的享受,打電話是乘客的工作──你說那一家從Mandess改裝成的Pub叫什麼名字?」

  「『Light and Leaf』,店主的名字是Ken Filan. 是一家現場演唱的大型Pub,上午十一點半開始營業。現在過去太早了,但我們可以到附近的街區繞繞。」


  *    *    *


  『他』縮手,『他』眨眼,『他』徒勞等著眼睛適應著光亮,但卻沒有辦法。灰濛濛的晨光破出天空,薄弱地灑落下來,驅趕著身邊的黑暗,揭穿了死亡的幻影。

  「我……想……可不可以……」

  『他』輕聲發話,心裡有個模糊的念頭、某種猜想,像是癒合的傷口裂開,流出了恐懼,迸發鮮血,混亂中佈滿風乾的裂紋。

  而『他』拒絕將它想清楚。

  眼角上方有根劇烈跳動的血管,『他』伸手按住了它……一時間,那雙眼睛露出微笑。冷冷的笑意與濃濁的眼神,朝遠方靜止的空間掩去,耐心地、勸誘地,緩緩抑止慾望鮮明的輪廓。他是你的,你是我的。他是我們的──他們。「但並不是現在。」

  話聲微弱,伴隨高熱的吐息。

  耐心,寶貝,耐心點。『他』伸手拂向眉毛之間,擦過濕潤的汗水,身體與靈魂皆因腦中灼燒的影像而雀躍。就快了,就快了,『他』想。

  要不了多長的時間。


  *    *    *


  上午十一點整,理應是一天之中最接近回暖的時刻,但卻下起了雨。瀕臨降雪氣溫的雨滴,細密而寒冷,一陣陣飄在四面旋轉的風中,打散在街角,落到地上像是薄薄的冰,一整層緩慢流動的固體。

  Dean Winchester轉開他的頭,隨意注視雨中潮濕的地面,各處水窪反彈漫射的光點。那光點來自零星亮起的店招,來自他手中閃個不停的警告,迫使Dean略略抬起右手,然後呻吟一聲,伸指扯掉EMF的耳機線,以免那高低音交錯的雜訊繼續哀嚎、繼續經由耳朵折磨他的頭蓋骨。

  十有八九是惡魔,惡魔留下的電磁干擾現象。

  訊號很強烈,界線卻很模糊,範圍涵蓋了整個街口。『水溝蓋』是其中反應靈敏的位置,逐漸往轉角的方位增強──剛好指向照片中的那棟建築物。

  那是個沒有標出店名,而只在門楣懸掛『Wellcome』布幕的門口。門上掛的板子寫了『準備中』。

  Dean又轉頭瞄著路面,覺得雨中彷彿挾帶硫磺味──但那八成只是情境之下、過度聯想的錯覺,就像Sam不時會用警戒的眼神往後看,有意無意,連續掃描背後幾眼,一邊絞扭他的眉毛。

  十幾分鐘的等待過去後。

  「怎樣,找到人了嗎?」

  Dean終於問了。

  「沒。別催我了,可以嗎?Bobby給了我整整六組電話號碼,這還只是其中的……」Sam瞇起兩眼,沒有來得及再說什麼,表情就變了。他拿左手朝Dean比畫了一下,表示耳邊的線路已經被接通。「嗨嘿。嘿,妳好。我是Sam ……Sam ……沒錯。妳是Bela. 我知道。」

  Dean的嘴巴輕輕開闔,眨眼閃避散落的雨點。他聳聳肩膀,覺得自己幾乎想對電話這頭發出訕笑聲──『嗨嘿,午安妳好 ,我是Sam』──真蠢。但Sam在這時斜看他一眼,眼神警告著Dean最好『別挑這種時候』唾棄他的開場白,否則Sam會給他某種淤血的肚子……這類的。

  「嘿,等等。等等妳聽我說……那是Bobby告訴我們……不,不不先別掛。聽著……」Sam遲疑片刻,低頭不語,像在斟酌耳中聽見的字句。「委託,妳?」

  Dean扣上EMF的電源,走回Sam身邊,剛好聽見Sam嚥下口水,接連喊了幾句『什麼?』、『開什麼玩笑-』、『我們沒有那麼多的錢!』、『Bela!』。然後那賤婊子從手機內部傳來的回答是「十萬,就是十萬元。我才不管你們偷拐搶騙,盜刷信用卡,還是去哪個熱鬧酒吧販賣一夜情。想打聽消息就先給我十萬元,否則那不會是我的問題。」音量大到連Dean都聽得很清楚。

  Sam垮下了臉,而Dean朝著他走近,忽然舉手抽走Sam正在行使的通話權。

  「Hey-bitch?」

  Dean低頭以他慣常的語調擠出一絲笑,換上了相對愉快的聲音。

  「我們沒有十萬元──真的。不過沒關係。因為妳真的可以考慮買走Sam的一夜情,因為它顯然是個非常少見又超級難搞的稀有物品。真的,不蓋妳。只要妳不介意他現在有一點……妳知道的,他肩膀還帶著被妳射傷的彈孔,下巴還殘留Gordon揍過的痕跡,前陣子還被熱情洋溢的老太婆上下其手、摸得乾乾淨淨。」

  Sam先是狐疑地皺眉,安靜地聽了一陣子,整張不悅的臉孔對Dean跳出『你去死』──然後Dean還在說個不停。

  「只要妳不介意這些小小的、小小的瑕疵,我保證妳絕對會想多買一點……」

  Sam用鼻子噴了一口氣,夾手想奪回手機,但卻沒搶到,於是Dean一邊閃躲他的手指一邊說下去。

  「──不要拐彎抹角?好啊!那我就不拐彎抹角。那麼這位『我要錢,你狗屁,我最討厭虧欠任何人』小姐──我建議妳現在、立刻、馬上就把Mandress的往事拿去聊八卦,拿去和妳見鬼的朋友分享分享。

  「因為這是妳欠我的、妳欠Sam的──對啊,反正妳是可以說『沒有』──沒有嘛,我才沒有欠你們,沒有沒有才沒有。如果妳覺得這樣就能騙過妳自己,那妳的智商大概只有小學三年級──差不多等於Sam剛剛的搭訕技巧。是啊,怎樣,我有說錯嗎?」

  Dean 對著手機挖苦,分神瞧見Sam把兩手摔進口袋,放棄無效的搶奪,只以嘴形對Dean說了『Fuck』或是『Damn you』。Dean朝Sam揚起嘴角,不過Bela的聲音再次拉走他的注意力。

  「妳說那什麼意思,危險?」

  Sam把頭轉了回來,站在旁邊張開了嘴,Dean豎起手掌表示先別說話。

  「所以呢?廢話。我當然知道那會是個惡魔──好啊。好!我說無所謂!妳儘管他媽的說個清楚──」

  Dean把電話換到左手,Sam從口袋翻出了紙筆遞去。這時,遠處那塊『準備中』的板子晃了一下,板子背後亮起燈光,店門開了──隔著雨幕露出剪影般的人形。Sam猛然回身,撞了Dean一下,提醒他快點躲回破爛雨棚的遮蔽處。

  Dean轉身靠牆,邊走邊用肩膀夾住了手機講話,壓低音量,繼續發出『去妳的,當然,少當我白痴』之類、口語應答的嗯哼哈,兩手和自己難看的字跡纏鬥。Sam傾過頭去,瞪著紙上逐一顯現的關鍵字,但卻看不懂。因為Dean飛快的下筆速度加上半濕紙張的渲染,效果剛好等於Dean有生以來最為潦草的抽象字,Sam懷疑自己能否認出一半的字母。

  所以Dean一闔上手機,馬上被Sam逼問了兩句。「你們到底說了什麼──她說什麼危險?」

  「她說,每一個想要挖出Mandress秘密的人,最後沒有一個獲得好下場。」

  「這個Bobby已經說過了!還有呢?別說你拿我的個人隱私亂開玩笑,最後還只換來那麼一點爛消息……」

  「怎樣,你擔心她真的想買你的一夜情?」Dean一面說著,一面舉起了手,擋掉Sam送來的一記拳頭。「得了吧。你得承認你的個人隱私很有煽動力。Holy shit──冷靜點。你是想要繼續抓狂呢?還是想要聽我說說Mandress的鬼故事?」

  「你最好說得精采一點。」

  「這個當然。」

  Dean咧嘴而笑,笑得不如語調那般輕鬆。「在我們被照片引到這裡之前──之前的五年,已經有四十六個獵人査過Mandress。其中有二十幾個人放棄,三個下落不明,另外不到一半的那些人在五年之中『全部』不得好死──不是一次死光,不是死在同一個地方,但都死得很不單純。」

  而且,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老獵人。

  Sam低聲重複了Ellen說過的話,側頭回看雨中泛漫的燈光,與光圈曳出的那道斜長人影。「真的有人查出結果嗎?關於五年前在Mandress失蹤或遭到殺害的那些顧客?Bobby提到的那個女獵人──」

  「叫做Evelyn,她的丈夫和兒子都在五年前的Mandress餐館遇難,只剩她一個。就像Bobby說過的,在所有追查Mandress的那群人之中,她活得最久,最堅持不懈,然後死得最慘,最後聯絡的消息來源是Bela.」Dean將紙頁放到手掌中,一面捏著泛皺的邊緣,一面回想著。「此後沒人知道Bela對她說過什麼消息,因為那婊子忽然決定打死她都不再提。噢,除非給她十萬元。」

  「那Beal有跟你說……」

  「她跟我說了Evelyn死時有多難看、多悽慘,祝我們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然後說了Evelyn委託她問的消息。」

  Sam揚起了頭,用眼神傳達了他的懷疑、思索、不安與顧慮,但暫時沒有開口。他在等Dean說下去。

  Dean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Bela說,Evelyn給了她一條手鍊,說是從某人身上硬扯下來的護身符,要Bela查出那鍊子到底屬於誰……或者屬於哪種東西所有。」Dean緩緩說著,順道清清喉嚨,語調中難得的嚴肅持續片刻。「等Bela把手鍊和答案一起交給Evelyn的六天後,河港外發現了她的屍體。」

  Sam長長地吸了口氣,仍然沒回應,只把兩手伸到額頭的前方,十指交錯,輕輕按了皺起的眉毛。

  「是惡魔嗎?」Sam問著。

  「是啊,是惡魔。而且是個希奇古怪的小惡魔。如果我們還想把它繼續查下去,最好在身上多帶幾加崙的聖水。因為據說……它曾被……」Dean又停了下來,停了好幾秒,這使Sam又抬頭看了他一眼。

  Sam知道Dean從來都不是個吞吞吐吐的人(依照Dean的說法,那叫扭扭捏捏),而現在聽Dean說幾句就停頓幾次的感覺頗為奇怪,若不是Dean突然長出一顆深思熟慮的新大腦,那就是他想說的事情太荒謬,連他自己也有點存疑。

  「根據『那一頭』傳來的消息──Bela說的,不是我亂扯。那惡魔曾被人用所向無敵的Colt手槍射中腦門,但卻沒有死。」Dean臉露懷疑地說著,右手的五指不停擺弄紙張,啪沙作響,然後倏然停止一切小動作。「它沒被消滅,沒有死,就連逐回地獄的過程都沒有。」

  Sam輕微地『嗯』了一聲,把身體的重心換到左腳。

  「這個嘛,這是有一點……」

  「有點不太可能。畢竟那把Colt手槍的唯一功用,就是『號稱』能解決一切存在的東西。」Dean俯身向前,表情有點不以為然,但也有點困惑。「而且我們不能肯定那位手腳不乾淨的小姐,是不是連嘴巴也不太靠得住,更何況我們沒能遵守她的工作原則──使用者付費,所以她也可能欺騙我。」

  Dean朝Sam揚起眉毛,不過嘴角向下撇。Sam則給他一個難以捉摸的眼神,好像正在消化那條不大正常的訊息……Colt手槍殺不死的惡魔?

  Great. 這世界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Dean又開了口,這次沒暫停,只是簡短地再補幾句。「跟上面的消息比起來,不算震撼,但我能確定她沒誆我。你還記得我剛剛提到一條手鍊形狀的護身符?」

  「記得,你說那是Evelyn交給Bela的一樣物品,要她去查鍊子的所有人是誰。」Sam答道。「結果護身符與惡魔有關係。你是想說,它可以……?」

  「我想說它什麼都辦不到。它只是一條普通的祈願護身符──亂湊幾個不像樣的盧恩字母,刻在磨光的銀片,串上幾塊叮叮咚咚的小配件。效果頂多像是觀光客愛買的那種許願蠟燭──不太可能抵銷Colt手槍的力量。」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護身符本身的作用不算什麼,但護身符的鍊子上還刻了別的東西。包括一行裝飾用的──」

  「裝飾用的拉丁諺語,剛好由三組V開頭的單字構成。」

  Sam伸手抓抓耳朵上亂翹的捲髮,一下子說光Dean原本想說的話。「又是──去他的vini、vidi和vici? 真是夠了。我都開始懷疑它會不會是個法力無邊的神奇咒語,每個音節都挾帶火藥燃燒的爆破力。」

  Sam把嘴角收緊,然後搖搖頭,有點煩躁似地咬了下嘴唇,用手指揩掉眉毛上沾黏的雨滴。「我們要進去了嗎?」他問著,眼神飄到Dean手中上了膛的槍。「像個臨時起意的歹徒一樣衝進去?」

  「不然你有更妙的主意嗎?」

  「沒有。但搞不好這會是個……」

  「陷阱?就像有個天不怕、地不怕,甚至還具有Colt手槍免疫力的羊角大惡魔,坐在失蹤人口的寶座上面等著我們?」Dean轉頭露出嘲諷的微笑,另一把槍在他手中發出清脆可聞的喀咑聲,他把槍反轉交給了弟弟。「那樣最好,我已經追它追得很厭煩了。要是再追下去,那我夢想中的聖誕假期根本完全沒著落──」

  Sam頓時嗤之以鼻。「聖誕節?好啊,省省吧。你根本天天在放你自己訂的連續假期……」

  「那不一樣啊。」Dean一本正經地應著,從Sam的角度看不見他說話時的神情。Sam張了張口,想要回他話,但似乎找不到適合的字眼。好像有些事情他一直很想問,一直都很想,臨到開口之時,卻還是全數梗在Sam的喉嚨裡,只留下喉頭極輕微的揚動。

  「不管怎樣,總要過去看看吧。」Dean扭頭瞄向轉角外的建築,盯著那裡。剛剛走出們的人影正在轉身進店,兩手把那塊『準備中』的牌子收走,門就關上了。

  Sam看看關上的店門,又看看門前的落雨,視線沿著淺紅色的磚牆移動,直到Dean拍了下他的肩膀,「去那裡。」Dean指著建築側面的一扇玻璃圓窗──窗子很高,非常高,依稀透出店內旋轉的燈光與模糊作響的打擊樂。窗內閃爍的光影交替流過,被表層的玻璃吸收聲光效果,高高地懸掛在那裡,像一小片唱歌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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