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地下城:盜賊榮耀 #贊埃 #Xedgin
無邏輯腦洞CP文合輯,完全的BL及少量H成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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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埃德金搞不懂贊柯在幹什麼。
…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在跟別人做愛的時候,把別人吻得這麼正直堅定不徐不躁不退不求,可以幾乎不帶任何表明他們正幫彼此愛撫上床的身體激情邪氣?
他認真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一件件混雜滑脫布縷覆蓋位置的衣服溫度底下,埃德金瞄著贊柯把那些夾放在他們身體交疊部位,細膩貼觸著表層皮膚然後碰來碰去的手指,搭配著朝他眨眼望來彷彿施展治癒神術的安撫確認表情…
老天,該怎麼跟他說他那種誠懇,現在是完全沒有必要?
埃德金覺得自己在抖,他大力翻翻眼皮,轉頭而拒絕再去注視那正在幫他手交,或手交時濕潤地朝他穩定散發誘人琥珀茶色光澤的瞳仁。
就算是這種時候,那瞳仁還是顯得非常克制而澄澈。
「…你快一點,哈…呃…啊哈,我都說可以了好嗎?」
每一次,當那體貼地潤滑得充足的手指終於插了進去,埃德金都只能慣性地臉紅喘著揪緊臉皮,不太確定贊柯是怎麼每次都能決心要把場面弄得真的這麼…麻煩的擾人,符合他整個人強烈存在特質的這麼囉嗦尷尬神聖?
再簡單一點不是很好嗎?
…還是什麼也沒有嗎?
…這太討厭了。
…不過…
…但也許這就是贊柯,他這人負責拿來跟人做愛的眼神跟表情,也許就真的只能是這麼的…這樣,安定得讓埃德金每次期望從他注視的眼裡,找到那麼一點不再平穩的擾動。
沒有…
這不是埃德金能改變的?
也或許不是埃德金可以去影響的。
但就是…
但就是好糟糕啊,他曉得嗎?
看贊科現在看著他的神情,幾乎要跟贊柯平常看著路上其他值得注意的上百種事物一樣,同樣包容而沒有責難或苛求的其餘負面感情。
…做愛的時候來練習表情扭曲放蕩一點是很難嗎?
就連插他的表情都是要…維持得這麼筆直坦率真誠和善?他搞什麼?
天吶埃德金真的覺得,這讓他們每次親吻上床的感覺,都是讓他這邊莫名其妙地在覺得氣餒跟壓力好大。
贊柯…埃德金很想知道…這聖騎士跟他做愛的感覺到底好嗎?
有讓他也覺得好嗎?
他不需要他一直服侍他啊,贊柯他真的知道他們怎麼回事嗎?
贊柯…
他有感覺到現在的行為是在追求舒服嗎?
…他舒服嗎?
「…嗯…嗯嗯…」
膚色深沈的英俊臉孔很難確實辨別出紅色,柔和表情的臉孔線條儘管淌著汗水,依然是那麼的冷靜愚蠢憐惜從容篤定。
挫敗。
「…呃…」
就憑他那種表情,埃德金根本無從評判自己給予對方的作為,或自己在配合著律動之時的反應…
有哪裡…
有哪裡是贊柯喜歡被他碰觸到的地方?
贊柯有喜歡埃德金去吻他身體的哪裡嗎?
該死…
就不要都是那種臉啊!
埃德金真的覺得自己也需要一點回饋。
他好需要。
尤其是他被贊柯舔到身體靈敏之處的反應,根本是全身不受控制的明顯抽跳起來。
明顯得要死。
然後贊柯就可以明顯地舔著他那裡。
…呃呃呃這太不公平了…
由於喘得幾乎支持不住,埃德金開始感覺贊柯套弄他腿間性器的手指,每一吋撫摸性質的挪動,都幾乎快讓那裡爽得幾乎爆炸。
贊柯在那時明顯地收到埃德金就要繳械投降的反應,於是很快把他翻成可以側躺著進入的那種接合姿勢,將埃德金的背脊抱緊在他完美又厚實的胸膛及臂膀裡面,以微微把大腿穿入埃德金下身兩腿之間的引導架勢,確定那股胯間仍保有避免他進入弄疼埃德金身體的充分伸展餘裕。
然後他開始動,每一下都戳拔得很深…很快,很不節制,足夠放鬆與黏膩的那裡能承受他如此挺動。
埃德金閉眼跟著他的喘聲。
埃德金的眼淚掉著浸濕了枕頭。
身體被側轉,而視野離開那臉龐之時,埃德金能確定那表情終究是帶了一抹淺笑。
自然地朝他勾起嘴角,笑意上揚的那一抹隱隱淺笑。
啊,啊…那太…太…
…算了…
好…好吧…
…先這樣。
#0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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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忽然被召喚到奇蹟痊癒起床的真正絕冬城主跟前,接下表彰胸徽,受到有如城鎮救主英雄那樣,簡單但榮耀表揚儀典的…當天稍晚,他們幾個剛剛接受了這等榮譽,除了多莉克以外,在前一天都還是不入流盜匪隊伍成員的一行人,就被安排在主堡側面,裝潢高貴雅緻的客房裡頭休息,說是等待一會,會再邀請引導他們前往參加比較熱鬧的夜晚慶祝飲宴。
他們待在房裡。
房裡的陳設有點空蕩。
不難看出這房裡比較值錢的擺設,都已經事先被收拾得非常乾淨妥當。
…妥當到幾乎算是有點冒犯?
但誰教被請進來等候的這一群客人們,大多都有著竊盜的不良習慣…
埃德金聳聳肩膀。
…總之這城堡大概有個盡職的管家,懂得把東西先收好。
能夠確實感覺出房裡陳設差別的,可能也只有埃德金而已。
房裡並不安靜,賽門與多莉克正在閒聊…或是說術士正在朝心儀的德魯伊女孩講話。
埃德金暗想地祝福賽門這次搭話順利。
霍爾嘉一臉無聊地把勳章摘下來轉著,把肩膀留給她背後的綺拉靠著熟睡。
埃德金寵溺地看著女兒的臉,但他不敢太靠過去,怕會驚擾女兒安詳的小睡。
…尤其綺拉看起來很累。
埃德金感到有些悶悶的難受。
因為實在無事可做,埃德金試著出門往外探探,讓僕人把他帶到空氣流通較好的地方,讓他能哼哼曲調或至少順一兩口新鮮空氣。
僕人指著樓梯,說是通往城堡外牆的內面。
於是埃德金往那裡爬上去。
埃德金沒想到會這麼看見贊柯。
…是瞧見底下眼熟的人影,站在絕冬城城門廣場的位置,朝著明顯在等候他的守軍軍官頷首,彼此致意,兩個人冗長地說著什麼,然後聖騎士反手推推一旁遭他押解的那名套臉囚犯,讓守軍軍官把囚徒罩頭的布片取下。
囚犯顯然是當初狼狽逃走的前任騙子城主,他現在絕對是絕冬城最大名鼎鼎的頭號通緝人物。
竟然能逮到福吉啊?…這真是太厲害了。
埃德金真心覺得能逮到那投機的老圓滑騙子,是比他們僥倖對峙打敗泰伊女紅袍法師的混亂好運功績,都還來得厲害很多。
火把光線遠遠照亮的暖色襯影之中,埃德金竟然看見贊柯往他剛剛好站上來透氣的外牆垛口位置,挺身揚臉地朝他些微一個點頭。
該死。
…他站這麼遠是怎麼還可以看得到?
腦袋裡一邊轉著幾個不同念頭,埃德金一邊舉手往身旁敷衍地抬了兩下,當作是回應那男人似是打了招呼的友善不明舉動。
埃德金有點想往通向那廣場的樓梯快走下去…儘管心裡有一千種聲音爭辯著,警告他最好別那麼做。
他是最好別那麼做。
但贊柯竟然還等在那裡。
火光裡,朝埃德金注視的面孔還在那裡,像在相信著埃德金終究會朝他那裡走著…靠攏過去。
相信…信賴…由告訴他誓言仍沒有違背的聲調來試著展現…
在贊柯注視著他的眼裡總有著那種玩意。
不變的相信令埃德金幾乎難以忍受。
…到底是為什麼。
在剛見面的時候就給予信任。
一見面就那麼看得起他啊...這樣好嗎?
聖人…聖人就都好奇怪。
漫不經心地,埃德金伸手去拿被他收在上衣口袋,編纂而裝幀為重複壓印及皮革複染的方形小冊,摸著那書冊內藏一大堆不合時宜的知識與守則,衍生為豎琴手誓言的那個象徵。
若是摸上書冊鑲成飾邊的金屬紋路,在最近都會令埃德金想起聖騎士胸口側面撐起的閃亮盔甲圖案。
…那聖騎士以為他站在城門廣場可以等誰?
埃德金不是他以為的豎琴手。
埃德金只是個賊。
只會唱歌的賊,兼會一些卑鄙唬人伎倆的吟遊詩人吧?…也許…
埃德金還沒決定他跟他的魯特琴,接下來該往哪裡去。
總之也不會回去再當個豎琴手。
雖然豎琴手是不乏有真正的盜賊加入,因為同盟也允許成員透過諸多叛經離道的方式,來將混亂世局導上善良軌道,但埃德金都已經認識跟證明自己怎樣都不會是那塊豎琴手斥候的料。
…應該吧?
他才沒有那麼堅定的本質來維持比較善良的品行。
埃德金能猜想聖騎士比較願意與豎琴手為伍的原因,是由於雙方都相信而意圖維護世俗善良的忠誠美德,依據豎琴手請求的協助來適時提出援手,就比較不會有遭人惡意利用與矇騙作惡的事情發生。
與豎琴手為伴,確實是能如此。
但埃德金就不是豎琴手。
他也沒感覺贊柯真的會適合與他成為友人。
贊柯和埃德金完全就不一樣,就算是與曾經身為豎琴手的埃德金相比,也是完全不同…
贊柯不需要把手放在什麼東西的上面,一句句說出決心維繫世間平衡向善的嚴謹誓言。
他根本沒必要。
贊柯完全就是誓言的具體化身,聖光般散發著奉獻美德。
依照埃德金對這世界的理解,越像是贊柯這種硬梆梆的正直面向化身,越容易與內心判別善惡的本能意願脫節。
恐怕他常常都活得挺不容易…
當然贊柯是很強大,強得他已經少有遇上足以威脅性命的險境,一個人可以解決泰伊人所有的不死刺客,強得他可以隨時維持令人羨慕的直線走法,強得不需誓言就能維持公理無私的奉獻秉性。
大概沒有人可以理解他如何能做得到這樣。
埃德金也無法理解。
能做到這種程度他…是不是常常犧牲了什麼?
埃德金想像著聖騎士一個人行走在擁擠的城鎮人群之外,與人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用坦誠的審視對人群表達信任。
…但一定也保留著不信任。
據說因為詛咒的緣故,贊柯已經活著超過一百歲…
儘管外表看起來如此俊美年輕,埃德金相信映在那聖騎士眼裡的人們,雖然絕大多數都呈現著善良及美好的一面,但絕不可能大多都如此樸實。
依據吟遊詩人洞察人性謊言的理解智慧,人性展露的險惡絕對比善良要多出許多。
尤其是像是贊柯,有著這麼強大善名的人物,刻意接近他這種擁有極大能耐的人物身旁,企圖與他為友而以此利用他的許多人,說不準是基於心裡謀劃著什麼陰謀詭計。
埃德金想像在聖騎士眼裡,無法簡單地識別這些…必須超越凡俗的嚴謹,是否限制他們無法偏頗地處事,無法單憑直覺喜惡來斷處善惡?…他們是否無法以很短的認識,來決定誰不能信任…
但贊柯活了夠久,他應該懂得戒備。
他應該是不蠢也不完全天真,應該知道這世界大部分缺乏好人。
他懂得離群索居,只一個人…避免因親近而容易陷入受人誤導利用的處境。
那他為什麼決定要信任埃德金?
這完全就沒道理。
埃德金總是能讓別人依據自己的目標而行動…其實就是自私。
說穿了,埃德金正是會透過人們親近熟識的各種關係,明確誤導或利用別人為他貢獻己力的那一種人。
這應該很明顯才是…埃德金不覺得贊柯會完全看不出來…
…那為什麼反而是決定相信他?
為何不排斥與他為友?
像埃德金自己就很顧慮。
他害怕的其實就他自己。
他擔心自己向來都沒有貫徹善良所需的絕對信念及勇氣…會拖累他所愛的人,因他私利的所作所為,因他而受到戕害。
…不是因為堅持恪守信念而受害,而是由於他軟弱選擇背反誓言而殞命。
因為他走上不應該走的錯路,害他所愛之人因此付出代價。
不是只有一次…至少已有兩次。
一次的他害了席亞喪命,一次則是讓綺拉整整兩年失去霍爾嘉與他的保護。
…那下次會是什麼?
…再下次的又會是誰?
為他所愛之人而生的屢次貪求渴望,能保證在將來不會同樣由他失敗地再重複上演一次?
若是為了拯救或帶回所愛之人,寧可放手看誓言代替他墜入無底的地獄火坑…
他大概會是這樣的人。
誰能保證像是之前的事情,不會又是埃德金下一次做出的愚蠢最後決定?
埃德金停在遠遠遙望廣場的城垛外牆內看著,看聖騎士仍留在城門廣場的那裡等著。
…這場景假使只是埃德金在等待城堡晚宴開始之前,實際窩在房間裡睡著夢見的白日夢情景就好了。
如果是做夢的話,埃德金很想趕快醒來。
因為他現在的腳步,已經開始糟糕地循著城堡向下的樓梯,往樓下主堡的出口轉去。
如果是作夢的話…必須趕快醒來,去停止他在夢裡正在做錯的事情…
多希望只是作夢,但終究也不是作夢。
腳下不聽大腦勸的,一直往火光照亮的城門廣場那裡走去。
埃德金沒有停下。
贊柯會停留在絕冬城,其實是還有其他額外的理由。
贊柯接受了豎琴手同盟臨時送來的請託訊息,是要請他協助將泰伊女法師手裡奪回的惡毒角盅容器,從絕冬城護送回到科林堡壘隱密看管的庫藏原位。
…贊柯詢問埃德金是否要一起去。
依照豎琴手傳給贊柯知道的消息,只說埃德金如果願意一同參與護送,便會有人在科林堡壘的大門之前,將埃德金因為竊盜被捕而關進冰風谷的監獄之時,沒收下來的豎琴手徽章…再重新交還到埃德金的手中。
…之後,由埃德金以取回的那枚徽章,再打開科林堡壘的大門,將邪惡古物親手再送回寶庫。
那將會是一種展現原諒與救贖的形式,但主要是讓吟遊詩人的心裡能獲得些許安寧及解脫…面對著埃德金的贊柯如此解釋,同時也說著他並不完全支持此舉。
「畢竟誓言從未離開過你,你沒有背棄誓言。」
贊柯最後是說了這兩句,他認為埃德金並不需要被如此原諒。
儘管不覺得會聽見什麼特別不同答案,埃德金還是問了贊柯為何會這樣覺得。
埃德金問贊柯為什麼不同意。
他確實已經違反了誓言。
贊柯的回答,是請埃德金跟他一起做完了某一件事。
…事後,埃德金急急地把手掌跟手裡的東西一起抽了回來,拒絕再回想剛才發生的所有細節,他…也有一些驚恐,放棄跟他自己的理智或誰的意見再多作一些辯解或爭論,只是不明顯地變換著兩腳重心位置,想著該如何巧妙或輕鬆地…拒絕掉聖騎士建議他同行前往科林堡壘,那一趟想必複雜無比的旅途。
埃德金想著豎琴手…豎琴手要把徽章交回還到他的手中?
這部分想起來還比較簡單,至少沒讓埃德金有著特別意外的感覺。埃德金原本就在猜想著那些豎琴手…隱密而不曾被他見過的那些,大概是有可能在這回的驟變結束以後,就會「找個方法」地把徽章塞回到他的手中。
埃德金只是沒想到,贊柯會是「那方法」的其中一個部分。
依照豎琴手給予的請託,而來向他傳遞指示…
…贊柯?
來對埃德金傳達訊息的人,為什麼會是贊柯?
相當奇怪的選擇,就因為他們在這一回的事件裡合作?
然而豎琴手的行事向來沒這樣簡單,埃德金感覺自己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腦袋…但是眼前贊柯還耐心地在等待他答覆…他那表情,實在很令埃德金感覺分心…
埃德金感覺自己需要遠離那雙眼睛,才能夠好好想些事情。
他捏捏手指。
城外的天色在這時終於全暗。
當主堡的侍衛隊長朝他們兩人走來,有禮貌地說著廳堂舉辦的晚宴已經開始,是否有榮幸指引他們前往?…埃德金聽著贊柯同樣有禮地開口回話,說著再等一會,他們還想在這裡,再談話討論決定一些…
「沒有,嘿,我們說完了—就剛剛,」埃德金立刻回道,然後嘴裡舌頭自動找回主導交涉與被動拖延的本能,配合著扭頭直指主堡入口的身姿及手勢,他說:「我得再想想,好嗎?…之後會回答你…沒辦法現在…現在去參加宴會嗎?…來吧,其他人大概都在裡面。他們看到你也會很開心的…進去跟我們說說你是怎麼逮到福吉…一定是精彩的故事…不是嗎?…好吧,對了…我也介紹綺拉給你認識…我是說我女兒…」無法連貫串成的語句,最後那幾句感覺有點沒必要,但埃德金仍是更加多餘地補了再好幾句,他有點管不住自己躁動的舌頭,很像是嚼了沒煮熟的豆子一樣簡直不吐不快。「…綺拉很可愛唷,好聰明可愛,人見人愛,你一定會喜歡她的…我想她一定也喜歡你的…」聽起來就像是個傻爸爸,埃德金希望聽起來只是這樣。
埃德金希望聖騎士沒察覺,最後那幾句說得有多麼奇怪。
他講得好像贊柯是他們久未謀面、等待重新熟識的家族朋友一樣。
或是…即將介紹給孩子認識的潛在再婚伴侶一樣?
…不對!
他想什麼?
這太離譜了。
這些都是什麼…老天啊—
振作一點!
埃德金想他一定是在法師砸來砸去又扔球亂滾的法術大戰裡面,被跑著跌倒拋出摔成嚴重的腦袋不靈光,導致如此奇怪的想法現在追逐著他的—
「—嘿?」
再回神的時候,埃德金感覺有酒杯被推到了他的臉上。
說話的是霍爾嘉,她與埃德金現在身處在主堡的宴會廳裡,稍早在城門廣場發生的那些…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之前的事情。
霍爾嘉啜著麥酒,看著終究同意待在宴會會場的聖騎士,正在用蹲身的姿態,和小女孩平視地講話。
「別擔心,看起來小蟲子也是很喜歡他的。」
霍爾嘉邊喝邊瞧著說。
聖騎士低調地加入宴會,沒引起客人們太大的關注,但有幾個看起來就很尊貴的賓客,察覺並往他走了過來,敬重地與他攀談幾句,但沒有過多的對話,很快寒暄幾句便告退離開,符合聖騎士為人處事的脾氣。
其中也有聽完侍衛隊長附耳稟告的內容,特地移駕過來,向聖騎士一番致謝的絕冬城無燼領主,領主也順便感謝旁邊吟遊詩人在城門那裡努力,說是多虧有他的幫忙,很起勁地勸說聖騎士留下來參與盛會,絕冬城才有這樣宴請貴客的機會及榮幸。
…不愧是城主,跟福吉一樣的擅長對人亂嚼好話。
埃德金一直保持禮貌眨眼到城主轉身離去之後,才開始抱怨地反駁說他剛剛在城門那裡,『才沒有』起勁地把人說服下來參與宴會,是贊柯自己想過來參加的…但他身旁同伴一個個完全就沒有在聽他抱怨講話…包括綺拉,還在聊天說話的繼續聊天說話,在吃東西喝酒的就在吃東西喝酒,然而埃德金注意到贊柯因此轉來的那縷視線,下眼瞼抬起的弧度有點奇特跟眼熟。
…只有贊柯在對他微笑?
埃德金馬上別開視線,感覺後腦到脊骨之間的部位都有些發麻起來,致使他全身肢體不協調的動作,在接下來都僵直得像是酒醉一樣地可笑。
不…
不能再繼續這樣子了。
為了保持正常,在硬著頭皮把贊柯介紹給綺拉,看贊柯像是真正的騎士對待高貴公主一樣,當場跪下執起他女兒的手背親吻,逗得綺拉感覺有趣地咯咯笑出聲來的時候,埃德金終於有點受不了,他快步走到幾步外放酒的桌檯,決定去那裡稍微放鬆地恢復冷靜。
埃德金就是在這裡遇到霍爾嘉,接下霍爾嘉突然朝他推過來的酒杯,一邊聽霍爾嘉說著幾步外的綺拉與贊柯怎樣怎樣相處得非常融洽,一邊用他仍不靈活的動作,從杯子裡灌了幾口泡沫跟苦味太多的麥酒。
以掌根擦完泛沫的嘴角之後,埃德金繼續企圖反駁抱怨霍爾嘉別再說他可以不用擔心…「我才沒有擔心!…我幹麻擔心?…我哪有要擔心或關心綺拉到底有沒有討厭…有沒有決定喜不喜歡他或跟他相處得融不融洽?…」
「哦—得了—得了,」霍爾嘉說,她揚了兩下眉毛,打斷埃德金的碎唸,「我之前在外頭的時候,都看見了…你們…就是城門那裡,就是之前綺拉去以前的城堡房間找衣櫥換件衣服,我走出來到處晃的時候。」霍爾嘉再說,她瞟了旁邊暫停喝酒動作而臉色變白的詩人,好心地再補充說明得清楚一點:「我都看見啦…就從你把那個最近每天晚上拿出來看的蠢冊子,拿在手裡又往他貼過去的時候。」
…在城門之前,火把光線交織的陰影,聖騎士回答著埃德金忍不住問出口的那些問題。
埃德金問贊柯,為什麼不同意他已經違反豎琴手的誓言?
他都已經因此釀出這麼多的壞事與蠢事了,這不就是顯而易見、無法反駁的證明?
贊柯清楚地對他搖了搖頭,表示他對此完全無法同意。
贊柯先說了,他認為埃德金對自身所愛之人的守護舉動,不構成違反誓言的確實理由。
他認為犧牲所愛之人,或束手看著所愛之人受苦,那才是某種真正邪惡的根源起頭。
他覺得埃德金絕對不是。
贊柯也理解埃德金對立誓結果的迷惑與動搖心情。
「你無法確定自己絕不會違反誓言?那是你還沒有找到讓自己不違反誓言的適切立誓方法。」
「你絕不會背棄自己所愛的人,對吧?」
他沒說錯,埃德金只能勉強地點頭。
然後贊柯問他是否有把豎琴手的守誓書冊帶在身上,看埃德金再次勉強地點頭之後,贊柯就請他把書冊取到手上。
「那麼,如果是向你所愛之人立下的誓言,你覺得自己還會再違反嗎?」
書底與手掌被握著提起,與之前在聖所裡相當類似的舉止…
但這次同時被牽引著重疊在聖騎士胸前襟口的位置之下。
然後就停留在那裡。
「現在,你要不要試著再立誓一次?」
「就在這裡,對我?」
那時候,聖騎士就這樣直白地說話,一口氣戳破埃德金潛藏在心裡的那種感覺…埃德金之前隱約都可以感覺到…而始終無法正面去看的那種心情。
贊柯說話之時的表情堅定如昔。
埃德金的表情則凍結了整整一秒…
他在下一秒感覺整張臉孔都開始燒了起來。
那是幾小時之前發生的事。
…現在,呆佇在宴會廳裡拿酒的埃德金,是才回想起那時發生的場面,就立刻不小心把麥酒吸進鼻子嗆住地開始大咳起來,讓霍爾嘉同情地舉手猛拍著他的後背,之後適時讓位給自然走過來接手幫忙拍背的某個強壯男子。
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溫熱的呼吸近得吐在鼻樑之前。
埃德金幾乎馬上就咳得更厲害了。
耐心扶穩他肩膀的贊柯不介意。
#02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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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這是他們第三次掉進翻滾的海水裡面,在整條船傾斜之後,就開始劇烈打橫旋轉的進水艙房底部,船身把他們在水花裡來回拋著,砸上僅僅因為魔法強化保護,才沒有在暴風摧殘裡散架的陰暗艙底和頂板牆面。
到處瀰漫著濕淋淋的鹹水氣味。
埃德金一點都不清楚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約二十秒之前,埃德金還待在自己家裡,坐在飯桌跟霍爾嘉一起盯著成堆的馬鈴薯看。
在絕冬城與贊柯碰面以後,埃德金最終是沒有跟他一起,踏上護送古物回到科林堡壘的旅程。
理由是他剛剛才找回女兒,還需要一點時間好好相處跟安頓。
再度冒險是現在最沒必要的…埃德金是這樣跟聖騎士解釋,而贊柯的回應則是他完全支持埃德金所做的任何決定,埃德金完全不必為他的選擇感覺有任何歉疚,不必有任何多餘的心情負擔。
但在聖騎士展開路程以前,他們倒是先在絕冬城裡交往了好一陣子。
霍爾嘉早早就沒在城裡跟埃德金一起行動,她說她『完全沒有興趣』再多看一場情侶之間的忘情凝視。
綺拉則跟著多莉克跟賽門,再度去拜訪城外的翡翠閑庭,然後她們暫時留在那裡。
正適合綺拉愛玩的年紀,女孩對林中秘境的一切都非常感興趣。
所以就只有他們兩個。
他們漫步街頭,在聖騎士忍不住出手幫忙,協助清理城內魔法大戰造成的那些倒塌建築,加入了搬送石塊及瓦礫的人手。
埃德金不是很想幫忙這些,雖只是簡單的體力勞動,但都會讓他聯想起被關在冰風谷的兩年枯燥生活,不過埃德金仍是時常會過去幫忙抬點東西,以便走在真正戮力貢獻善行的贊柯旁邊。
然後他們會在傍晚去吃些東西跟喝酒,他們在那時交換了不少以前經歷的往事。
還有他們的幾個吻。
那些吻有時會變成他們身體底下,濕漉漉摩擦肩膀與背脊的墊子或床單。
他們都喜歡與享受著那種感覺。
與贊柯道別分開,再出城到秘林,跟綺拉約好去接她回家的日期,埃德金和霍爾嘉先回到他們破敗的村莊小屋,去整理他們的家園,又去了幾個以前藏錢的地點,取回更多他們以前存下的珠寶錢幣。
雖然決定大概要洗心革面,換個正當生活,但之前的贓物可沒有還回去給誰的意思。
其中有很多的財寶已被取回變賣,花費在那一趟匆促找幫手救回綺拉的危險旅程,不過剩下的錢財仍很充裕,足夠僱請的工匠將屋子及全部的傢俱修理完備。
最後剩下的幾塊錢,還夠買一堆的馬鈴薯。
都是收穫季節新鮮帶土的馬鈴薯。
…買了馬鈴薯之後的首要任務,就是趕快把上頭風乾的泥土拍掉避免濕氣,擦過之後,放進櫥櫃陰涼的袋子保存。
於是霍爾嘉跟他就在新家的桌前坐著,埋頭用乾布擦著可能是接下來十幾天要吃的馬鈴薯。
一陣子過後,像是擦得膩了,一面喋喋不休說話的埃德金把破布往桌角的位置一丟,閉眼用沾滿乾泥土的手指按按眉毛上方。
他正在第六遍跟霍爾嘉說起他之前,跟贊柯在城裡交往的各種遭遇跟感想。
他每次都會換一點不同的情節,配上不同的比喻或形容方式,但抱怨的內容、想吐的苦水基本上都一模一樣。
「妳知道…好吧,可能沒那麼重要,不過…」埃德金說:「我感覺我好像把對他的愛意,跟我對正義的傾慕或崇拜都搞混在一起…這樣的感覺真的很不對勁,我不知道其實哪種才是…」
「不要再囉嗦一大堆了,就說說你說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霍爾嘉不耐煩地打斷著他。
「妳說哪個字?」
「放在『崇拜』前面的那個字。」
「…『傾慕』?」埃德金想了想。「大概就是對什麼東西超有好感的其中一種說法…」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霍爾嘉搖頭指出,彷彿要揮手打他一樣地在桌上豎直半條手臂。「你就是知道你很喜歡他嘛!」
「不是,妳都沒聽我說嗎?…我是在擔心我,其實只是嚮往他身上的正義,而並不是真正地嚮往跟他…」
「有差嗎?」霍爾嘉說。「你就是嚮往正義也嚮往他,包括之前在絕冬城裡的每個白癡都看得出來。」
「什麼…有嗎?」
「哈!你知道我們還待在絕冬城的那些時候,每天都有多少吃吃笑的女人在路邊攔著問我,說你們什麼時候才要開始搬到一起住啊…這類的,」霍爾嘉又皺眉頭。「這我怎麼知道?去問你啊!」
埃德金表情意外地沈默下來。
他可能在想新的拖延藉口跟辯解方式。
「…吶,」霍爾嘉最後說,她終於把之前幾次都差點拿出來亮相的紙片,塞到埃德金一時攤著不動的手中。「你自己看吧!」
埃德金眨眼一下,不明所以地把紙片攤開來看,發現上頭有綺拉寫給他的幾句短短文字。
聽霍爾嘉說那是綺拉在前往翡翠閑庭之前,分開前交給她的,請她在埃德金感覺準備好的時候交到他的手中。
『去吧,爸爸。』
『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也會為你感到開心。』
『我很好,別擔心我。』
埃德金看著那些字跡,字跡熟悉地有些歪扭,是綺拉的手筆沒錯。
埃德金看著那些字,他看了很長一會。
他最後有點費勁地把眼睛調整盯回桌子跟馬鈴薯上面,但視線飄移得有點嚴重。
「…所以妳覺得我準備好了?」埃德金虛弱地問著。
「這我怎麼知道?知道嗎…你問錯人了。」霍爾嘉説,她嘆氣地站起來去打開修好的木頭櫥櫃,從櫃裡拎出吟遊詩人的魯特琴來,把琴袋掛到埃德金的脖子上。「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覺得你這樣很煩人而已。」她說。「別煩了,就趕快過去好吧?」
…他可以嗎?
在埃德金腦裡,還沒理出個決定的心思還在拼命打架,但他捏著拿出袖口硬幣的手指,已經自行反應地動作起來。
古老錢幣在桌面旋轉的瞬間,觸發了硬幣上定向的傳送魔法。
埃拉德金用了贊柯留給他的古代錢幣。
那是強化的魔法媒介,上頭施了只能一次使用,以特定人物為錨點的瞬移傳送法術。
身體的感覺頓時失重下墜。
眼前的光線完全熄滅。
大約二十秒以後,埃德金在大叫之後跌進搖晃積水的船艙裡面,風雨怒吼的震響夾雜巨浪拍擊船外,讓整個船艙都發出擂鼓一樣的劇烈轟鳴聲響。
埃德金聽見贊柯從某個方向喊他…頭上,還是哪裡?…他跟他揹在脖子上面的魯特琴,很快被水波分別沖走彈開,在顛盪的船身裡四處漂浮滾動,被潑濺的海水前後推挪得搞不懂上下左右。
埃德金嘗試伸手撈著眼前海水,希望能勾到再度往上漂走的魯特琴…那琴身雖然打造得非常牢固,足夠在危急時去爆甩別人腦袋…但詩人還是希望能避免像那樣敲擊使用,以免他名義上拿來糊口的老夥伴,因爲嚴重敲到而不可挽回地在哪裡造成永久損傷。
咬牙抵抗著翻騰的海水跟重力…埃德金好一陣子才發現贊柯人在哪裡,他就抓在這浸水船艙的另外一頭,正在努力探手做著跟埃德金有些類似的舉動。
但埃德金是試著伸手往水裡撈琴…贊柯則是試著伸手靠攏在撈埃德金的手腳或腰帶等處,讓兩個人可以搆著彼此抓扯靠近。
埃德金在察覺贊柯的位置以後,也就努力地往贊柯那裡划去,幸運的是,琴在船身另一次傾斜顛動之後,彈回的位置,剛好是落在埃德金的附近。
埃德金抓住琴頸的同時,也感覺到手指結實地攀住他一邊的肩膀及手臂。
贊柯把他從水裡再往上拉…
彼此抱住以後,他們又在水裡翻滾跌撞了好一陣子,終於一起抓到船艙固定吊床的鐵環上頭,掛在那裡喘氣,他們感覺船艙裡天搖地晃的黑暗海水沖來,又噴灑亂濺了好一陣子,之後船身才終於在風雨倏忽消失,忽然平穩的海面慢慢靜止下來。
船艙裡照明的魔法道具,重新亮了起來。
他們都還喘氣,疲憊地放開鐵環,埃德金說服自己在攬著他的懷裡又多待一會…享受那久違的溫暖感覺。
贊柯沒穿鎧甲,濕了的衣服讓布料貼合身體輪廓,埃德金的手指沒法控制地往那輪廓摸了上去…直到贊柯握起他那手,以兩手闔起地扣緊了他的手掌手背。
贊柯說他很想他,也很高興埃德金決定啟動了硬幣的傳送魔法,來到他的身旁,但現在最好不要再摸他了,他們現在最好上甲板去看看情況。
埃德金忍不住瞇眼笑了起來。
老天…他真想他。
船艙的上頭,甲板受損的情況,確實比艙底更為嚴重。
…幸好是沒有風帆與船桅的魔法船隻,與埃德金他們原本要偷來逃離絕冬城的那條鐵殼船非常相像,不過這艘船全為木造,航行得似乎更加輕巧隱蔽,船上乘員就是豎琴手們要將泰伊法器帶回科林堡壘的護送隊伍…
護送的隊伍有一名法師,兩位遊吟詩人,還有大概是唯一一個可以與敵人武力搏鬥的聖騎士。
除了贊柯以外,其餘三人都配戴著豎琴手的徽章。
埃德金不認得其他人,也不曉得他們是否歡迎他如此突然地傳送出現在這條船上…
考慮到傳送結束之時,忽然捲入又忽然平息的詭異翻滾風暴,埃德金希望不是他魯莽的傳送法術所引起的…
還好馬上就知道了不是。
由於要護送危險的泰伊古物,為了躲過泰伊人可能的尾隨攻擊,他們選擇從絕冬城為起點的出海船行,但仍是在啟航不久之後,就陷入了來源不明的水中魔法陷阱。
先是船底升起猩紅的法術符文圖樣,使船隻驟然駛入狂暴風雨交織的廣闊迷航水域,嚴重凹折傾斜的船頭差點斷裂,全靠著法師的咒語才保住甲板上所有人的性命。
之後船就陷在無邊巨浪的昏暗風雨裡面,幸好隊伍裡其中一位吟遊詩人,原是商船水手出身,精通不少實用的航船魔法,他會唱一首能夠暫時隱匿船蹤,避免船隻被海盜或水妖襲擊的守航歌曲。
當那首歌唱起之後,稍微擺脫了陷阱魔法拴縛的這條船隻,才有機會被拉進法師升起的半位面穿越結界。
隊伍裡唯一的那名法師—從衣著到臉孔,看起來都像個大魔法師—他臉色不善地施法烘乾他們所有人的衣服,清光船艙跟甲板的所有積水以後,就一臉苛刻地嘆氣走過甲板,沒動手就甩上應該是船長室的厚門,躲回裡頭,繼續苦思偵測尋找破解法術陷阱結界的方法。
隊伍裡,另兩名吟遊詩人,似乎都有點歷練,其中之一是無法判別年紀的精靈族,她攜著閃爍珠寶銀光的小型豎琴,和善地向新來者說明這趟路程與所有事情的來由始末。
除她以外,另一名吟遊詩人,則是遠遠地靠在船舷,正在吹奏埃德金從沒有見過種類的骨白稜笛,連綿吹出的守望歌曲…據說現在一刻也無法停下。
在法師找到方法出去之前,他們暫時只能困在這陷阱裡面。
似乎沒有人懷疑埃德金的突然出現…事實上,在贊柯說明了有關埃德金的事情以後,那兩位吟遊詩人似乎還顯得特別高興,而且…有些稍微鬆了口氣的感覺?…隨後女性精靈的吟遊詩人,也解釋了他們感覺高興的部分原因。
…原因是魔法陷阱的能量十分強大,只要守望的歌曲有片刻中斷停下,船隻就會立刻被拖回原本界域的暴雨裡面…
也就是埃德金傳送後遇上的那種局面。
因為不像是一般表演歌曲那樣輕快寫意,要專注奏出蘊含魔法的特別曲調,非常地消耗吟遊詩人的精神體力,那女精靈歌者是有些羞愧地承認著,就是她在之前輪值守望的時候,不小心打盹地睡著了片刻。
…才會有剛剛那如此危險的局面。
她詢問埃德金是否願意幫忙守望。
不需要贊柯的鼓勵,埃德金是很願意幫忙這件事情,說起彈琴跟唱歌都是他能夠輕鬆幫忙的少數事情。
埃德金原本擔心曲調的魔法或許會有難度,但他只試幾次就完全地抓住竅門,認真唱出的嗓音堪稱飽滿雄渾,完美得讓埃德金自己都覺得感動。
從那歌曲裡盪出的魔法有著明顯遞迴的質感,等到擴散的波紋回到身旁的時刻,再融合地補上新的旋律和悠揚曲調。
他跟贊柯都不曉得的是,在一旁吹奏骨笛的另一位吟遊詩人,原本是覺得埃德金可能無法順利奏出樂曲之內的魔力。
不過傳言似乎是真的,他們似乎真的是彼此愛慕的一對戀人情侶。
歌詠著堅決的守護之心,在同船的愛人身旁…這是守航歌曲能夠確實生效的唯一必要條件。
護送隊伍裡的精靈與水手,原本就是一對吟遊詩人的愛侶。
看來聖騎士跟他的吟遊詩人也是。
吹笛的水手歌者放心下去休息的時候,埃德金同意由他接手船的守望。
…繁複撥弦的聲響比笛聲更溫和地融入海濤,由埃德金接手之後的歌曲守護效果仍然非常顯著,環繞在船隻周圍的海水只有些微湧浪,由歌曲及法術共同圈出的明亮天色,呈現遙遠的夢幻光澤,疊放籠罩在原本風雨狂暴的陰沉海面。
船舷之前,埃德金把頭仰在贊柯盤腿坐著的大腿上,理由是他背上和脖子都需要有東西可以墊著,他才好長久不累地維持奏出清醒的歌曲弦律。
但埃德金只乖乖地在那裡躺了一下子,之後越來越賊賊地往贊柯腿間的某個部分靠去,磨蹭著那裡的後腦,明顯開始有點作怪的成分存在。
「埃德金…」
像是固定住山坡上滑動的石頭一樣,伸手按住詩人的頭側,贊柯對他說話的語氣沒有責怪,但可能有點無奈。
「不要那樣動,我會忍不住的。」
埃德金笑著的表情不像他相信聖騎士會忍不住,但詩人還是稍微地安分了一些,因為這場合確實需要他專心在其他事情上頭,只讓贊柯的手掌習慣地穿行愛撫在他的頭上,就像很久之前他們吻過之後發生的那些夜晚一樣。
一些海水乾涸黏在他們髮間的鹽結細礫,反射如鑽石沫雨一般的純淨白彩光點。
這景象被剛剛離開艙房,回到船首的女精靈歌者撞見。
這景象曬在拂過甲板的海風及光線裡面,竟不會顯得非常尷尬突兀。
事實上,這景象具有協調的美感,閃爍著輕盈的混合色彩。
…閃耀的事物通常引人矚目,也經常成為靈感。
擁有一頭淺金白髮的美麗吟遊詩人,與她同樣音色典雅優美的豎琴及歌聲,使她時常受邀出入貴族仕女聚集的日光沙龍或奢華茶館。
在那類的場合之中,聖騎士與詩人的戀情,算是流行過好一陣子的熱門閒聊主題,女歌者見過不少貴婦與小姐在那裡聚著談論,咯咯嬌笑地交頭接耳,大膽分享她們據說親眼撞見,但多半是有點道聽塗說得來的兩人約會景象。
那些仕女小聲笑著在說一些有點刺激的評論。
詩人回想著那些有趣評論。
一些韻腳及疊唱的弦律,已經萌生在傾頭思索的腦中快速組合,嶄新的歌曲腦中漸漸成形,詩人打著拍子,微笑起來。
之後在絕冬城的茶館裡…
她有預感這首歌會受到歡迎。
#03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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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埃德金喜歡熱鬧,朋友的聚會通常令他感覺開心。
儘管埃德金跟贊柯兩人都再三強調,他們這次邀請大家來聚會的理由,『也不是』因為他們終於準備就要結婚。
...就只是按照往例,邀請大家過來一起聚聚而已。
但埃德金跟贊柯都不曉得,他們這次請來的大家卻是藏有忍不住商量好的密謀,他們都帶來了參加婚禮可能會帶的那些禮物,還打算一起動手,要把他們家裡佈置成婚禮應該要有的那種模樣。
這一開始,埃德金只覺得其他人像在那裡瞎起鬨地鬧他…但後來幾乎就弄得快要跟真的一樣。
贊柯是最後才抵達的。
他仍然總是能在約好的特定日期與時間,用近乎完美的方式準時抵達這裡出現。
埃德金一直都好奇他是麼做到的...就連回家的路程都能算得這麼剛好又一板一眼的準確。
其他人大約都早一兩天就到了這裡,擁抱敘舊也參觀完他們最新改建為兩層樓的屋子以後,就開始聚在一樓的大桌旁坐下閒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幫贊柯跟埃德金用他們隨口構想出的各種方式來建議他們結婚。
這些人到底是為什麼都很想管他們結婚不結婚?
埃德金覺得他們無聊。
他可不知道別人看他們看得有多著急...
埃德金原本也沒很留意他們所說,只因為這些傢伙每逢吃飯聚會的時候,都很喜歡像這樣插嘴拿他們的關係開一些玩笑來起鬨。
...也習慣了。
但等到不知是誰起頭,說出了「再拖下去,他們永遠也不會結啦」、「為什麼不今天在這裡辦辦就好?」、「…反正要參加的人都在這裡了」等等,然後事情就這麼飛快地大勢已定。
幾乎是跟著他女兒清脆的嗓音吆喝指揮,迅速拍手就動起來的隊伍,速度快得把當場晾在原處,把眼前一碗湯都還沒有吃完的詩人驚的是目瞪口呆。
之後的事態越來越不對勁,就連『二樓的臥房在他們的新婚之夜,應該要點什麼味道的蠟燭』的這種話題,都開始有人在認真吵鬧地提供自己意見的時候,埃德金只能感覺胃痛地躲到一旁,暗暗祈禱聖騎士手邊正在處理的麻煩事情,能棘手到讓他在這幾天都無法趕得回來。
但贊柯在這時候回來了。
他明顯不太熱衷於跟人對話,卻沒有一次錯過埃德金邀他一起參加跟這群熟人好友之間的小小聚會。
贊柯回來的時候,他被迫變得跟屋裡的埃德金一樣,被擠得必須往後站到屋子的一角等著。
他們無言地看著自己家裡穿梭的人影,默默看著屋裡正進行的婚禮準備。
不知該做點什麼,也不確定是否該去阻止,於是埃德金用眼角餘光偷瞄了身旁贊柯的臉孔,那是埃德金見過他表情最顯得驚訝的一次。
現在埃德金很容易就能看懂贊柯從臉上傳達的所有心情,那張臉的表情現在蘊含了從緊張到高興的所有情緒。
埃德金看得忍不住去握了他的手。
贊柯不經意回握他手指的掌心就是溫暖。
溫暖的感覺...就像是…
像是?…
…不,不行。
埃德金明知道自己不可以,但他還是一下子就想起跟席亞在這裡進行的美好婚禮回憶。
那是吟遊詩人原以為他一輩子也不可能會忘掉的婚禮….但事實上,埃德金對於前次那場婚禮上發生的種種細節,已經記的是有點模糊不清。
身為時常與酒館及故事為伍的吟遊詩人,埃德金比其他人更能理解『記得』與『忘記』的差別是怎麼回事。
回憶…那是需要由人彼此傳達與共享之後,才能把許多發生的細節不停彌補到腦海,才不會被遺忘吞沒成腦海不斷滋長的記性缺損空白。
而從『那天』之後留下的太多痛苦想念,與無數懊悔的灰燼混合,讓埃德金始終都無法做到,跟自己或別人再次傾吐說出與席亞之間的快樂回憶…有許多回想的細節因此被遺忘,模糊得很快。
但埃德金也沒有辦法。
事到如今,他還能怎麼說出跟席亞之間的回憶?
但他…
也許他必須要這麼做。
埃德金知道他必須要這麼做。
決心從佈滿屋子周圍、層層疊疊的鮮花裝飾迷宮,以及充斥鬧騰在屋內的笑語裡頭開溜,埃德金緩慢踮腳趁機抓到了落單的賽門,逼他用來去杖幫忙開了個直通屋外山坡草地的傳送小門。
抓著贊柯一起鑽進去的時候,埃德金只簡單跟賽門說了他們等等就會回來,從傳送門通往的山丘草地,在泥土上遍生了耐寒草種,於秋天的結尾仍然生長茂密,曬在午後漸暖的太陽底下,草葉的光澤閃得像是一片發光的綠色池水。
埃德金拉贊柯一起坐下,指著屋子附近,說起了席亞。
埃德金說起門外那裡是他跟席亞當初互換戒指的地方,說起門旁這裡是席亞抱著綺拉等待他回來的地方,他一股腦地連續說起了屋子這裡或那裡的事,停都沒停。
他感覺心裡的傷口在癒合。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的第一次。
等到他指著跟綺拉一起種了花草的環形園圃位置,聖騎士輕手伸了結著劍繭的手掌,幫忙遮住他不停注視著席亞火葬之時的那個燃火地點。
埃德金往前靠在那手掌上,他等待流淚的感覺慢慢平復。
他最後把那隻手掌拉下來吻在自己嘴上。
之後,埃德金問起贊柯,他有沒有能說出來與他一起分擔的事?
就像贊柯剛剛為他所做的那樣,埃德金也想知道,贊柯有沒有也想說一些在他回憶裡漸漸忘掉,但其實不該忘記的寶貴東西或場所。
埃德金也可以幫他記得。
埃德金這麼問著的時候…聖騎士的眼神像一下子轉到了很遠之處,他點點頭。
聖騎士最後是開口說了許多,埃德金在他說話的時候再握了他的手。
時間是這樣流逝。
時間很快地接近黃昏,贊柯跟埃德金一起看著山坡的長草下面,還在忙裡忙外的那些可愛傢伙,正費心準備著他們荒謬的結婚典禮。
確實荒謬...但很可愛。
埃德金心想。這次我會好好記得。
連同每一個細節…
…連同席亞一起。
屋子裡,似乎是準備好了。
有幾個人開始從那裡招手吼叫著他們回去,說是他們該死的再不快點過去,就會有野蠻人朝山坡發動攻擊的黑鐵斧頭或馬鈴薯。
贊柯跟埃德金都笑了。
於是他們站起身來,前後牽著手地過去。
#0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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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進到住宿地點的時候,贊柯才想起埃德金其實不算勇敢,他很容易會被一點很小的事情嚇到,偶爾嚇壞的時候會露出一點奇怪表情,儘管他習慣盡量忍著沒說。
如果還有餘裕可以講點笑話矇混過去,那詩人就會先那麼做。
但他若是被嚇得不輕,沒能那麼容易讓他自己輕鬆打發過去的時候,他反應通常就變得讓人難以預測,變得比較...表現敏感,容易用言語表達出他心裡亂套的驚訝情緒。
他不會出口傷人,但他會在贊柯面前酸酸地說一些他根本就聽不懂的雙關語。
埃德金被嚇傻的時候就是。
他被嚇得不知所措而開始惱羞成怒的時候尤其是。
就像是剛才發生在酒館裡的這天晚上。
意思與字面上完全不同的反話以及雙關語...他感覺埃德金在這晚似乎說了很多。
贊柯並未體認到自己今晚做了哪些不對或不好的地方。
但埃德金現在似乎有點生氣。
贊柯能感覺埃德金似乎就這麼決定要氣惱他,是在氣惱及不滿他剛才在酒館回答問題時的各種思索反應?
贊柯不知道,也許他明天可以試著詢問。
不過不會是現在...
現在的埃德金看起來確實很累。
好在這夜晚終要結束,贊柯希望埃德金在休息後可以恢復得精神好些。
應該是已經太累而不想走得太遠,導致隊伍的多數人都贊成投宿住在酒館對面的旅店。
外表陳舊的旅店內部儉約樸實,租給他們二樓的各自睡房之外,還連著小小的公用休息房間。
從打開的窗戶,可以見到對面人群漸漸散去的情景。
已經散場的酒館幾乎很空,吃太多蛋蛋的客人被老闆趕到酒館外面的路邊去互相扶著嘔吐,但在散場之前,人潮越來越擁擠著圍觀與提問的那小酒館裡…聖騎士想著那一場考驗他們勇敢、智慧與誠實的漫長問題之旅。
...他是否錯過了什麼?
撇開擲骰等仰賴機運來論處輸贏的賭博不良成分,其餘考驗心性意志的部分都還是很有意義。
贊柯都不知道在小鎮便宜的酒館裡面,也能進行著如此真誠而賦含勇氣,鼓勵人信守及實踐諾言,還能大幅增長帶動人群相處氣氛的奧妙發問遊戲。
贊柯自認已經盡全力回答了那些,不知為何讓大家都想知道的私人問題答案,從觀眾部分欣羨或部分滿意的表情變化來看,他的回答,似乎也不應該是有差勁到會讓他的愛人感覺不快與不滿的厭惡之感才對。
但埃德金現在疲倦、惱火又感覺像在生氣。
贊柯不懂...他們離開酒館之時的氣氛都還是很好的。
進到住的旅店以後,埃德金就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應該是醒著的...但臉朝下地趴倒在桌子之上。
贊柯想知道埃德金正感覺不快與不滿的原因有可能會是什麼。
「我做了什麼?」
他轉頭而表情真摯地問著房裡桌前的其餘隊伍人員。
霍爾嘉沒講話,她還在滿足地看著手邊一袋袋裝得好好的馬鈴薯。
賽門只打嗝一下,然後抱怨地說起他真的吃太多『那個』了,所以最好也再出去走走舒緩胃腸一下。
就只有多莉克在聖騎士背後賽門頻頻偷使眼色,示意她真的不用回答的動作下仍猶豫,好意地朝聖騎士詢問的眼神點點頭,試著解釋說明剛才直到散場之前,發生的一切讓吟遊詩人現在直接趴倒在桌面上不說話,非常不想爬起來進到房門裡去睡覺的幾個根本原因。
但那女孩只說了前頭的幾句就忽然打住,似乎意會到某種可能的情形,而在臉孔忽然浮出一些感覺不好意思的靦腆紅暈。贊柯順著她眼珠一轉的視線回過頭時,就先聽見一句聲調清楚但話語含糊的低聲咒罵以後,才見著彎身趴倒在他身旁桌緣,拿手臂壓著表情和額頭,只露出半隻殘留醉酒般暈紅耳廓的埃德金,仍沒敢看著他們,只伸起他軟綿綿好像已經累極、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表達什麼的左手,揮手做出一些有可能像是「拜託夠了妳就別講」的那種肢體意涵的手勢。
在這之後,賽門首先搔頭提議他們其他幾個...呃,在這裡『是不是就有點多餘啊哈哈』的人,出去再找其他旅店的幾間房間來住。
幾次吸氣之後稍稍回復臉色鎮定的提夫林女孩,也同意賽門的建議,霍爾嘉則聳肩回頭對留下的兩人警告一句『怎樣都不能碰她的馬鈴薯』,讓埃德金終於抬起紅著的臉孔翻了個眼白,朝她露出絕對的反駁吐槽表情。
其他人下樓出門離開,有人沒忘記順手幫他們關好朝外的窗戶及門扇。
埃德金咬牙切齒表情痛恨地跳上來吻起贊柯的嘴唇,用各種舉動促使他們匆忙解起了衣服。
贊柯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在他領會了別人都出去另尋住所的意思以後...他覺得自己其實也很想要。
但在每次他們沒有辦法即時前往床上所採取的姿勢,通常都…非常不良,準備得無法充足,讓聖騎士擔心得額頭滲汗。
他想阻止。
他們應該要去床上。
…他必須暫時阻止…才好...
但越像是這種他必須暫時阻止的時候,埃德金的呻吟就通常越很好聽,淡藍色迷人的眼眸眨著綿軟霧氣,亂撫而誘惑他胸前的手指襲擊著往下一路蔓延,找到更不適合在這裡碰到的他們身體的下面或裡面。
…就太遲了,就都已經…
天亮之前,姿勢不良的後果都暫時被人忘記,還留在房間裡的無論哪個,都已經忘我地與對方吻著,而完全的…暫停不了。
#05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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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能從很近的距離觀看聖騎士出手打鬥,應該是一種享受,尤其是能這樣清楚地看他身體流暢踩上翻倒的桌角以後,側身讓手背甩上高高舉起鎚子、正準備要砸他腦袋的魯莽打手臉部,落地時靠著披風翻滾往前飄揚的步履掩蓋,直接跳起衝前,使力撞翻一票還在慌張幫武器上弦的遠程火弓弩手。
贊柯連武器都不用。
他打到現在還維持空出來的兩手。
…但這絕不是出於任何舉止傲慢,或是武藝卓越之人的任何鬆散懈怠,只因贊柯雙手那些靈活而有力量的手指,仍是會在他每次飛快出手痛擊敵人的弱點過後,時時謹慎挪回他身旁掛著的金屬劍柄附近。
這讓埃德金清楚地知道他依然保持戒備。
埃德金能理解他只是判斷在這裡拔出武器傷人,可能並不是那麼地適合而已。
因為贊柯很習慣在戰場結束以後,出手救治所有傷勢嚴重的敵人,不管那是不是前一秒,還在跟他拼得你死我活的打鬥交手對象。
基於他們現在很忙,沒有那種砍人還要救人的善良多餘時間…
所以他才沒拔劍。
如果埃德金這次又沒猜中的話,他們極有可能還需要繼續趕往下一個,可疑的法術藏匿場所。
兩手抓住屋頂中段的枝型鐵燈,兩腳懸在空中擺盪前進的他們幾個,都注意著下方要塞廳堂的激烈打鬥。
他們看著贊柯驚險避開揮來眼前的盾牌,然後挺起胸膛,猛然抬手推回盾牌,連續打倒兩個揮舞獵刀及沈重釘鐵棒槌的怒吼盜匪壯漢。
他剛剛似乎差點被人打中…不過他們也不是看得非常肯定,總之是讓人暗自替他捏了冷汗,看贊柯順利脫險之後,所有人才鬆口氣而忍不住想誇獎地大聲叫好起來。
結果埃德金是真的在那麼做。
爬在他身旁的兩人都一起轉頭看他。
「幹麻? 」埃德金說,他無辜地晃著兩腿。「我又沒講錯,他就打得是很好啊!」
「呃,對...打得…好棒,但我以為你剛剛才說,我們應該要…儘量…保持得低調安靜一點,」賽門說,他爬得表情辛苦,氣喘噓噓又汗流浹背,因此說話困難。「你說這計畫成功的關鍵,在於我們…要怎麼…呃,順利保持安靜地潛入…」
「對啦…」埃德金說,他對著下方大廳打鬥的人群努了努嘴。「但你沒看到他們早就都已經發現我們了嗎?」
「啊...也對,不過...還有...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要不要等回家再開始稱讚他好勇猛?…從你嘴裡講的聽起來就好奇怪...」
「哪會,哪有奇怪?」
「閉嘴...笨蛋!快爬!」霍爾嘉皺著臉說,她用靴底踢了前面兩個,因為閒聊而停下攀爬動作,不知是否藉機喘氣休息的兩人。「你們再吵成那樣,吸引下面的人注意,馬上害我們被他們瞄準射箭宰掉。」
霍爾嘉這麼說,她在攀爬時負責殿後,時不時得停下來瞄著周圍情況,不過伸手攀前的動作都很敏捷而顯得輕鬆愉快。
除她之外,有點缺乏體力鍛鍊的其他兩個,就都爬得緩慢。
眼前的…這場冒險,不在原本的任何計畫之中。
他們只是到這裡來買綺拉的生日禮物而已。
在距離這裡不遠的城鎮,有一處湧出詛咒酸水的庭院。
從城市逃竄後隱居在此處荒野多年的死靈術法巫師,被循線調查商團失蹤謎團的幾個牧師聯手擊潰,被殺死後,觸發了巫師預先遺留下來,吸取生命復活的死靈咒語法術。
那是即將席捲而淹沒無數村莊和聚落的酸腐沸騰滾水,飄盪著可怕的邪惡術法臭味。
…誰曉得會變成這樣?
本來他們應該是要趕快換個地方,挑些別的禮物買回去送給綺拉也就好了,但如今那幾乎已是不可能實行的選擇…
因為如今的隊伍裡,有贊柯.嚴達他這個人在。
那聖騎士就不可能在知道了這些邪惡事由以後,還不出手幫忙解決這整件惡毒的事情。
牧師們盡力阻止了咒語發動擴散,但還是必須盡快摧毀被藏匿在荒原某處的詛咒術法核心,那巫師在這地區的留下十幾個可疑地點,都可能藏有未被確認的隱蔽咒法密室。
牧師們不知道可能會在哪裡。
他們也無法一一即時查看所有可疑的場所,所以其中一些地點的調查,就這麼落到埃德金他們頭上。
進來之前,他們依計畫分成兩路。
贊柯是從滿是敵人警戒的大門直接硬闖進來,吸引敵人的注意之後,其他人就趁機跳上屋頂,沿著掛滿鏈條的屋緣陰影,儘快悄悄前進。
原本的計畫,是要由術士施展蛛行術,讓大家可以在倒懸的屋頂上輕鬆攀伏前進。
雖然賽門成功對大家施放了法術…這段日子以來,那偉大傳奇魔法師的後代是終於成長很多…但大家都沒料到,那法術會在半途莫名失去效力。
造成的結果,是導致他們只能像現在這樣,直接硬爬在眾多敵人視野之內的屋頂橫樑上面。
迅速變身成蛇的多莉克,已經從橫樑小心游走接近他們預計潛入的那個密門洞口之外,但卻被淡綠色升起的酸霧屏障阻擋,而無法接近到門口。
這是個被來往商旅遺棄的舊道山嶺隘口,已經被人數遠遠超乎預期,由逃犯及傭兵組成的兇惡盜匪佔據。
埃德金他們最初探查的前兩個地點,都沒有像現在的這個這麼棘手。
聚集的盜匪人數太多。
法術失效。
他們在屋頂攀爬得太慢。
…讓贊柯在門口被盜匪包圍得太久。
埃德金…他知道自己是有點在擔心贊柯。
…只要再往前攀爬過去,視線便會被曲折的屋頂擋住,而看不到門口戰鬥的情景。
埃德金只是想在往前攀爬過去之前,朝門口再多看個幾眼而已。
…幸好,抵達密門,依照死靈法師留下的暗語筆記,順利解開阻擋門口的術法酸霧屏障,之後的事情就幾乎完全進展順利。
他們在密門內釋放帶來的祈禱聖徽,凝聚成驅散不死邪靈的神術,沒再遇到什麼預期之外的危險。
確定解決這事情以後,霍爾嘉很快就發出戰吼地往外跳過屋樑,再往下落進與盜匪之間的戰局,加入搏鬥,用她遠比聖騎士更簡單粗暴又快速得多的方式,與贊柯一同把盜匪擺平成滿地昏迷或亂滾逃跑的可憐傷殘人士。
與以往一樣,埃德金在戰鬥裡沒法幫忙什麼。
他靠在屋樑的上頭看著。
埃德金知道他自己的作用,大概是發揮在戰局開始以前,跟大家一起從線索推敲找出其中最為可疑的地點。
這次他們是成功了。
但前兩次他讓隊伍找著完全錯誤的地點。
埃德金總共是猜了三個地點才中。
這真的能說是他們判斷準確…或只是他們這回單純的運氣好呢?
就連讓他們勉強潛進來搜索的那個計畫,也不能說是計劃得很好。
因為埃德金構想那計畫的前提,是把聖騎士置於完全受人攻擊的最大危險之下。
…這很爛。
可埃德金想不出更好的了。
比起真正事先構想出巧妙又周延的計畫,埃德金知道自己其實更擅長處理臨機應變的情況。
他能鼓勵別人提出自己的想法,再讓大家都感覺那想法是能夠順利地進展完成…
…只要動手去做,就可能變成真的。
不管什麼事情,埃德金都可以設法說服大家開場去做。
不過一旦事情順利進展以後,埃德金能做的事情...反而就變少了。
…尤其是關於打鬥。
在贊柯一個人陷入危險戰鬥的時候,儘管他通常打得極好…埃德金頂多也只能鼓勵地在旁幫忙叫好而已嗎?
這種想法,有時會令他感覺不適。
…他是在想有沒有更多事情,是他還能幫忙做到的嗎?
「你不過去幫忙嗎,爸爸?」綺拉問著。「感覺你很想過去。」
這是他們趕著回到城鎮,確認法術真的已被破除,事情是真的完結以後,一行人坐倒在城鎮中央廣場的周圍休息,遙遙看著被充滿感謝的鎮民及村民迎著圍在廣場中間,正不斷搖頭婉拒表揚或金錢酬勞的那個聖騎士。
綺拉也在這裡加入他們,埃德金先抱了抱她一下。
「我有在幫忙啊…我有幫他在這裡好好的保管外套。」埃德金說,他拍拍腳邊包好的鎧甲,又揮揮手上綁著的藍色長外套,那是聖騎士剛才忽然換下盔甲之後脫下交給他的。「他是真的很不喜歡衣服沾到別人送他的感謝或花朵什麼的,所以我這裡幫他保管…」
「也許他只是穿得累了,想要先脫下來,然後想交給你幫他保管而已。」綺拉看著作出評論,埃德金覺得她最近對這話題的評論似乎有點太多。「你知道…這些東西很重,卻是他們拿劍刺來刺去的那些人,每天活命的保證…也許他只是想交給最信任的人來幫他保管而已。」
「是哦,」埃德金頓了一下,他想了一會,預計是想要開口回點什麼…
結果他想不出能講什麼。
隊伍裡,大部分人都知道他還在漫不經心地腦內糾結什麼,一時是沒人接著開口講話。
廣場的中間那裡,擁擠著人群的感謝,仍持續著。
「你真的不過去唱首歌嘛,解救他啊一下?」最後連霍爾嘉都這麼問。「你看他是可以一次在隘口那裡打倒七八個人,都面不改色的,也不用拔出武器,但快要被這些人包圍起來拼命感謝個沒完之前,就累得先要把鎧甲先脫下來才能專心開始對應他們講話…他是真的很沒有辦法應付這個,他會感激你趕快走過去救他然後開口打圓場啦。」她說。「還有你明明一臉就很想過去。」
「...我沒有...我沒有吧。」
「但是我也覺得你有,而且霍爾嘉跟綺拉都說得對。」多莉克也笑著說。「去啦,反正賽門是可以幫忙你看著鎧甲。」
「不好吧!又要都塞給我?…」
#06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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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埃德金還是會做著在迷宮裡快速逃跑的夢,高日運動會的陰影,比想像中更深燃燒於腦海潛伏的印象幻覺之中,殘留的身體緊張運動之感,在大腦終於掙脫夢景的束縛以後,就全部都變成實際身體對心裡恐懼及焦急產生的興奮誤解反應。
…所以在醒來以後,他不只是硬了而已,而且是連褲襠沾染的黏稠都可以清楚感覺。
但這是在他們自己的床上,小屋裡是他們擁有的一切,一切都很安全…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花了點時間來搞懂自己現在的處境。
安全…
就除了腿間脹熱的感覺竟然遲遲不退。
埃德金眨著眼睛,他咕噥著翻身喘氣,把身體撐起朝向睡在一旁的贊柯爬過去尋求慰藉。
那聖騎士在被他拿手指一彈眼角以後,很快的也就醒了。
「埃…德金…?」
大約是剛剛被迫睡醒的緣故,他睏倦低喚起對方之時的嗓音,還帶有一些溫和而慵懶的濃厚深眠餘韻,朝埃德金頭頂下意識伸去的手指,才剛剛到達半空,就被吟遊詩人有意爬上覆蓋他身體的舉動,快速地加以打斷。
贊柯睜大眼睛,他到這時幾乎已經完全醒了。
只在最後的那幾秒,那仍有些睡意怔忡的表情,一部分介於思索意會到現實之前的迷糊跟不迷糊之間,看起來有些呆掉的乖巧遲鈍有趣。
過後贊柯在一瞬的眨眼之際,才顯得完全清醒過來,使他剛才極短暫浮現而睡臉朦朧的表情…是顯得如此稀罕而接近寶貴。
埃德金很高興知道那幾個表情幾乎完全屬於自己。
這感想很快在埃德金臉上集結成一種類似臉孔燙灼的慾望蒸騰反應。
而身體也是。
不管是不是做夢影響身體的緣故…埃德金曉得自己現在就在發情,掙扎著想要不管一切開始做愛,腦筋糊塗而徹底地陷入臉孔脹紅的失禮瘋狂情境。
聖騎士看起來就好好的…他當然很好。
他是不是沒有慾望?
他根本很少是在發情。
就每次都好像是由埃德金這裡先開始的…所以他贊柯每次都可以開始得這麼理智又優雅冷靜。
…這真不公平,對吧?
為何每次他都要負責先開始勃起跟動情這一類其實非常累人的事。
像這種事就應該輪流…
當贊柯將手掌覆滿真誠的從屬意味、緩緩抵上他臉孔輕撫以作為回應的那個時候,埃德金稍微咧開嘴角地怪笑,他把贊柯無邪念的右手手臂拉直,將手掌擺到他們已經呈現跨騎姿勢的大腿根部…中間,大概比較適合按撫出彼此下體慾情的那幾個通俗敏感位置,然後彎低身體去吻聖騎士臉上那觸感軟軟的嘴唇。
這夜晚也許會變得比以往,他們習慣的還更放肆粗魯一些…如果贊柯能確實理解他心裡意圖的話。
自從他們互相認得以來,埃德金就沒再看過比贊柯還更盡責也更無聊的人。
他根本不懂享樂,他活得一點都不好玩。
埃德金多想教會他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事…前提是如果他可以承受得了的話。
「好啊,來嘛,別擔心…我保證你喜歡這個。」埃德金用誘哄的語氣來回在勸說,但他才抬頭看了一眼贊柯表情,馬上知道自己完全用錯了講法。「不是!等等…嘿、嘿!…聽著…我是說我會喜歡!…好吧?…我保證我超喜歡這個…我會想要這個。」
情急地改口說服之下,改用的說法仍是變成他好像一個人非常飢渴貪婪一樣。
好…隨便,管他的呢。
埃德金老早就跟贊柯抱怨過,他們在床上分享肉體歡愉的行為,都進行得太過保守有禮了不是?
所以他現在會這麼飢渴,這完全就不是他自己的錯嘛…
埃德金感覺贊柯伸手爬梳他前額滲汗的頭髮。
然後贊柯搧動眼皮仰臉呼出的鼻息無疑有些不穩,因為埃德金往後將手伸進他褲頭的手指,正在那裡任意使力地上下壓輾捋動。
埃德金一邊吻他,一邊用手掌玩著不時戳頂到自己後腿的那根張揚勃起性器。
這舉動是有點他們至今少見的開場激情盲目。
但這還不夠。
埃德金是很想聽聽贊柯喑啞叫著打破壁爐柴火燒出的那種寂靜,而不是每次都只有他自己在亂喊著那種粗俗的浪叫低吟嗓音。
但不完全只是低吟…他有時候叫得還挺高昂的。
單單想著這個的埃德金覺得自己又要臉紅。
…對,這完全就不公平。
憑什麼贊柯就可以完全不發出那種聲音?
埃德金決定也好好的糾正這一點。
他們在接吻的中途換氣,埃德金舔舔嘴唇。
在贊柯胸口絲滑肌理上個別硬挺的手感,是兩處特別顯眼的手指攻擊目標,這讓吟遊詩人專門騰出左手地小心捏玩它們,左右都輪流給予深刻的推揉關懷以後,埃德金聽見贊柯顫抖著低吐嘆息,遲疑幫忙埃德金在他兩手都很沒空的狀態底下,輕扯脫掉他們下身仍然遮掩的衣褲,讓前端已經在埃德金手裡套弄而流淌濕潤的性具,幾乎已經可以昂揚挺入它正面對準的臀裡幽隱股縫。
埃德金倒是沒敢讓那個逕直就這麼頂入。
明早晚起是一回事,要是被做得整天或兩天都下不了床,讓贊柯留在旁邊殷勤照料,而其他人都默默看在眼裡的話,到時尷尬的也只有他本人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他們買回來潤滑的東西,是在上回用完以後亂扔到哪裡去了?…
贊柯輕輕開口說,是收在他上衣的外層口袋。
「…收在『你』上衣外層的口袋?」埃德金喃喃低語重複,他有點昏頭。「…你就把『那東西』收著還隨手放在上衣的外層口袋?…不…你聖騎士…那個是城裡妓館在賣的愛情藥油欸?」
「…我是,我知道。…不過…有鑑於我們近來未如預想進展而發生的頻繁例外情況,使我認為此舉隨手收存的藥品似乎頗有必要,我是…嗯…」
「是嗎?這是你認為的嗎?」埃德金嘆氣著揶揄地說,他是手裡動著沒停。「那你想過別人發覺高貴的聖騎士身上帶的是這種東西,他們會怎麼來形容你嗎?」
「…我覺得…嗯…無妨…」
他當然會這麼說。
埃德金搖著頭,然後勉強地伸腿勾回被踢到床尾的他們那團衣服。
他們衣服現在糾纏得完全一團混亂。
埃德金翻找那一團衣服。
…可是那所謂『贊柯上衣的外層口袋』,該死的到底是在哪裡?…埃德金最後是惱火地丟開那團詛咒聖潔衣物,將手指插進底下聖騎士不住吸氣微喘休息的優美唇形口中,撩撥那舌頭地誘引出應該足夠潤滑手指的唾液沾染存量。
…從一開始就應該要那麼做的才對。
沾上贊柯唾液的手指甜美滑移地撐在他的裡面,他示意認可贊柯的手指隨時加入進來,等贊柯表情舉止柔和地將手指與他的一起併攏推移,與他一同觸摸內裡最讓人腿軟的敏感位置。
「我要…要你進來…」
在埃德金腦裡喃喃旋轉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贊柯跟這幾個牢牢附著在腦海的高喊字詞而已。
原本是想讓聖騎士也跟他一樣,無禮地開口粗魯低吟…像這些原本的企圖什麼…早已在詩人心裡被一塌糊塗的快感刷洗忘記。
他忘得一乾二凈。
他記得自己叫了許多回贊柯的名字,也記得對方身體在多次名字的呼喊裡頭,激烈地硬挺了身體震顫。
#07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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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儘管與他們同住,聖騎士仍不時會回到摩比瑞恩之盾的豎琴手據點看看。
埃德金有時也會與他同來,他們會一起在那裡待個兩到三天左右。
就像贊柯樂意與埃德金他們開始共同生活一樣,埃德金也很願意去知道贊柯原本的生活都是過得怎樣,儘管埃德金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更靠近一步,試著參與其中,恐怕是不會像贊柯在他們隊伍裡找到位子那麼容易。
撇開聖騎士超高的行事道德標準不說,贊柯原本就是一個人的生活,也確實是給埃德金一種他太過於…特立獨行的感覺,也就是說他一貫維持的生活,都是嚴謹到恰恰好就只容納了他一個人的存在。
完全就沒有旁人得以輕鬆地親近融入,因為他身旁並不存在得以融入的哪怕一小條夾縫。
就像這整座聖所靜謐的石牆房間,保有的穩固、古老與歲月沉靜,並不適合讓太多人走進來任意喧嘩吵鬧。
這裡就適合完美地容納聖騎士自己一個人。
別人在這裡就是顯得突兀,這也仍包括已經多次走進這裡找人的埃德金。
埃德金通常是待在聖所上頭的小商店,和那些買賣主要糧食、乾果及醃菜的店主和客人都混得很熟。
但他沒辦法常常走下來,跟贊柯在聖所裡單獨面對面相處得太久。
...在那裡是真的無聊。
埃德金完全沒事做。
而且贊柯會對他分享很多莊嚴的歷史課,當埃德金在那裡隨手拿起什麼陳列的書籍或舊物的時候,都會讓贊柯抬頭表示他知道那隨便不管是什麼東西的冗述漫長歷史。
贊柯跟古老的聖所都是真的難親近,兩種疊加起來的孤獨威力完全無人能敵。
那種肅穆而崇然的超凡古雅氣氛,讓儘管是埃德金也很難保持自在地隨便走得進去。
除了贊柯以外,任何人都不屬於那裡。
但埃德金還是很想...有一天他也能自然地走得進去。
因為贊柯他屬於那裡。
那不會是今天...恐怕要很久以後...不過這都沒有關係,反正埃德金也沒什麼理由要急。
與人相處,這畢竟是當過豎琴手間諜的吟遊詩人最擅長的了…不是嗎?
目前贊柯與他們都相處得很好。
他們沒問題的。
所以埃德金偶爾還是會從商店隱蔽著樓梯的入口走下去,探頭去瞄瞄聖騎士在聖所裡頭陷入閱讀或沉思的表情,但不是因為贊柯在閱讀或沉思的時候也美得像一幅發光的聖堂畫像一樣...
呃嗯,大概不是。
偶爾埃德金也允許自己真正邁步地走進去,就像是今天的這個晚上。
在聖所裡,埃德金看著贊柯正在讀信。
今天這裡就如同他們上回到訪的那時一樣安靜。
桌上燭台細微閃爍的蠟燭火焰,往贊柯那對專心、穩定、深邃的雙眼裡,映出一層類似琥珀糖水光澤的流動較淺顏色。
什麼…『糖水』嗎?…真的假的?
埃德金很肯定自己大概是當前的整個費倫大陸,唯一會拿『糖水』去形容聖騎士眼裡光澤的吟遊詩人蠢蛋。
這些燭台是由於埃德金的在場而點燃的,因為贊柯的眼裡有著額外的夜視能力,他自己在場的時候完全不需要照明。
除了他們以外,聖所裡通常不會有別人。
贊柯不常會帶著訪客下來這裡,來找他的人,通常會是在村莊裡焦急等他。
因為聖騎士並未公開透露過自己新的住所,因此訪客也只能選擇在這裡等他過來,無論是出於禮貌,或他們真的不曉得贊柯事實上住在哪裡。
跟聖騎士講話並不輕鬆,因為他從外表到內心都非常不加以矯飾,也有著貨真價實的榮譽,取代了一般人都有的虛榮,所以無論是裝熟或攏絡,從吹捧到激怒的諸多言語話術,對他都絲毫不起作用。
但贊柯其實也很能在避免冒犯到別人的程度之下,維持坦率地直抒己見。
這其實很不容易做到,因此讓埃德金很早就在懷疑,贊柯他對於別人話語中的嘲諷或雙關字詞用法,可能也沒有表面上顯得那麼無知。
有些字,他可能就只是從來都沒有那樣聽過而已。
雖可能無法理解得及時,但贊柯應該是能聽得懂的。
從偶爾來到村裡的訪客言談之中,埃德金有發覺大家都會刻意在那邊特別文謅謅地講話,就好像在遵守什麼約定好的交談默契一樣。
埃德金後來才曉得,是他們這一夥小賊,在當初來找贊柯幫忙的時候,多麼的沒有進入狀況。
通常來請求贊柯伸出援手的人,都會在事前就打聽好,跟這位聖騎士講話是需要多麼嚴肅。
就只有他們來找贊柯的時候,是從一開始就在那邊糟糕地瞎扯一堆有的沒的。
那時的埃德金還不願跟泰伊人開口搭話…但就是真的換他上場去講,講出來的東西,大概也就像是賽門跟霍爾嘉用的那些說詞一樣。
只稍微多點誘導的廢話及問句,好觀察贊柯對此流露的態度及反應,少掉一點太過直截了當的髒話跟反話吧…大概。
他在隊伍一行人追著與贊柯講話的一路上,都沒能好好觀察到太多。
在那時候,埃德金並不曉得贊柯會在通往幽暗地域的路上,對埃德金說出他小時候經歷的事情,也不知道贊柯會奉勸他應嘗試放手正視所愛之人已離去,或許已經前往另一個更好的位面,在那裡幸福生活的事實,更不知道他會在懸城崩毀以後,埃德金危險滑向那紅龍的可怕大嘴之時,直接鬆手躍起救回他差點就沒了的一條小命。
在那時候,贊柯是真的很…英勇,不過更讓人吃驚的地方,是在於他舉劍出手一擊貫入巨龍顱骨之時,迫使那條肥龍一秒闔上大嘴的絕對精良準確。
連同他在路上,在馬背上對著埃德金所講述的那些,幾乎有著同樣足以打到埃德金內心潛藏的痛點,迫使埃德金當即閉嘴,只想立刻結束與他之間交談的那種洞察敏銳。
埃德金從那時就知道贊柯絕不遲鈍。
他反倒是很機靈。
這更突顯了贊柯對口語表達理解低落的能力,差勁的是多麼惹人懷疑。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贊柯…埃德金一定會直覺斷定他這人就在假裝。
…因為怎麼會有人可以同時頭腦這麼聰明,又同時在交談中表現得那麼沒有常識?
埃德金現在蠻想知道贊柯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選擇變成了像現在這種模樣。
埃德金懷疑贊柯在一開始,是有意在避免使用那些彎來彎去的表達方法,正如他跟賽門講過,他對於反諷言詞帶有的保留觀感,是因為它們在說出口以後,很容易會變成傷人傷己的雙面之刃。
贊柯他當然不會想用曲解的言語去傷到別人。
因此他刻意選擇及保持與人之間的直言對談?…這也許是出於贊柯一慣堅守秉持的極度善良準則…
但這些只在埃德金腦中隨便想想的猜測,是否真正屬實,埃德金自然無法確定。
埃德金只確定,贊柯要是真的因此一百年都堅持這麼講話,就也難怪他理解俗語的能力會爛得超乎常人。
這真的已經有點太嚴重了。
他確定是要跟這世界的口語表達繼續脫節下去?
埃德金覺得贊柯是真的需要有個好心的人,耐心用平常大家都在說話的方式,陪他好好講話。
無論贊柯的回答,會是多麼讓人難以保持耐心的正經枯燥無趣…
埃德金想著自己應該是那個人。
…但天曉得埃德金也知道自己偏偏有多麼缺乏耐性。
縱使在贊柯終於聽懂了某句俗話…多半是一些人們表達情緒字眼的粗魯言詞,再配合詼諧聲調及口吻傳達的簡單意思…以後,他採取的反應,也只是直接略過而完全不予回應而已。
埃德金靠在那裡抵著櫃子哼氣。
這陣吐氣引得贊柯朝他站著的方向很快抬頭凝視。
埃德金朝他擺擺手,表達著自己並不是想要對他說點什麼。
但贊柯仍看著他,那眼神分明知道埃德金頭腦裡有話藏著沒講。
那眼神透著讓人喘不過氣的溫柔暖意。
是那種能把人看得從背脊一路瓦解到頭頂,逼出喉嚨底下所有埃德金藏著沒打算要講的事…
很煩人,但就是那種眼神。
跳過了必要的口頭言語,能表達所有意思。
…看吧!他就是會那樣!
埃德金抱著手臂,往前額皺眉,不免在心裡打趣挖苦而充滿指責地想著贊柯超級不會講話應該是正常的吧!
他…簡直很擅長拿眼神來代替回答。
就是要像這麼不想要開口說話地用眼裡的訊息作弊…
「…沒事。」埃德金說,他又隨意地擺手,很想叫贊柯趕快把他令人分心的臉龐跟眼神都快點挪開。「我只是在擔憂你很差的口語表現能力,而打算來想個彌補的救援計畫而已。」
「你打算…」贊柯頓了一下,埃德金很高興他投過來的視線終於稍微轉開。「救援我的什麼?很差的口語表現能力?」
埃德金點頭,說他想讓贊柯多瞭解一些基本的比喻及通俗用語。
「你想不想回應是一回事。」埃德金說。「但我覺得你至少要能先聽得懂。」
「那你打算要怎麼做?」贊柯回道,他口吻似乎帶笑。「幫忙我編纂一部包含比喻及俗語等通用字詞在內的口語對照辭典?」
「…對欸!那是個超棒的好方法吧!我這就來幫忙你寫十本充滿『狗屎』和『雜種』大全的註解小書,讓你用精美的繩子都串起來,掛在肩膀的上頭可以隨時翻找查閱…」
「那很好,而我十分確定在這個聖所裡頭,有收藏與記載著一、兩種相對適合的咒語,能讓那些小書飛起來漂浮、旋繞在我肩膀的周圍十呎附近,能讓我隨時翻找查閱得更加輕快容易…」
「你講話越來越調皮了耶,你知道嗎?」埃德金說,他眨眼睛。「這裡面確實有我的功勞吧?」
「當然…」贊柯緩緩地說,埃德金覺得他目光有點垂落,嗓音似乎浮起磁性地更加深沈起來,充滿了明顯又不明顯的默示及思量玩味。「但我想你也可以將昨晚喊的那些,我並不能太理解其意思的詞彙,也都書寫羅列進去那些不錯的書本裡面…有關那些字詞的意涵,我也是每一個都很想先行理解知道…」
——喔,夠了。
埃德金發覺自己竟然已經不想再繼續聽他講了。
…他這樣是不是該叫做好可怕?
就算他們是有一整夥嘴巴非常隨興的愉快隊友,在旁邊提供耳濡目染地負責把聖騎士的交談帶壞,但他這人也見鬼的…進步得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是不是…害他白擔心一場了?
吟遊詩人最後舉手蓋在他一側發紅的臉孔上頭,呢喃地說著可惡、就當他什麼也沒講,揮手打發要贊柯別再瞧他的臉,渾蛋的快點轉頭回去看他自己的信。
#08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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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埃德金抵達這裡之時,先是接到聖騎士最後留下的口信,傳訊者明確地交代他務必多加小心…
除此之外,其他是什麼也沒有。
從贊柯在這裡尋找並進入某處莊園的廢墟底下,某個隱藏的黑暗洞口開始,到今天…可能已經過去有十幾天了。
那傳聞中的廢棄莊園與洞口,據說是隱藏在數十年前的疫病肆虐以後,就此荒廢無人的一處城鎮舊址底下。
埃德金抵達了那個城鎮。
雖然是廢棄城鎮,但並不總是非常荒蕪冷清。
在一年之中的某幾個月,只要白天結束,到了夜晚,由馬匹及車隊駛近架起的帶刺圍籬中間,這座城鎮會擠得滿滿都是人群。
聚集而來的是一些小偷、騙子、走私商人…也包含攔路殺人的搶匪,以及告示懸賞的惡毒罪犯。
除了帶著交易的財寶及貨物,要進入這裡,還需要准許放行的暗語。
…距離深水城及阿斯卡特拉城的商港都不算太遠的這裡,其實是劍灣附近有名的贓物脫手交易地點。
因為之前身分的緣故,吟遊詩人他們在這裡曾有一些人脈,埃德金不久前才傳訊幫忙聖騎士順利地混進這裡。
埃德金本來是有猶豫要與贊柯一起過來的…但後來他決定留在家裡,因為他剛剛才跟綺拉吵了令他們都很生氣的一架…他們還沒和好,還連續鬧了幾天的氣氛很不愉快。
吵的是件小事,然後埃德金抱怨綺拉為什麼不能好好聽他說完,再好好地跟他講話,偏要像隻想要打架的刺蝟一樣亂竄,在那裡不可理喻又堅決地企圖咬人…由一件小事牽扯出更多的小事,事後想想,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他們吵得沒完。
兩個人吵到在聽見霍爾嘉嗯哼哼站起身來的時候,才勉強記得應該停止講話。
霍爾嘉後來開始打包行囊,說要帶綺拉去絕冬森林再拜訪多莉克,她宣布想在那裡陪小蟲子練習更多的彈弓投石技巧,因為隱身項鍊的魔法,很適合配上那類輕巧的偷襲彈射武器,多莉克會是教導這武器很好的老師及好同伴…霍爾嘉說她們跑起來就像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一樣。
她說爸爸在那裡是多餘的。
霍爾嘉建議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霍爾嘉的好意是讓他們父女兩個白癡,都需要找到讓自己冷靜的空間跟時間,來管管自己沒有耐心的脾氣,跟沒事口水亂噴的彆扭酸人嘴巴…
埃德金覺得她說得對…雖然他大概不想承認。
離家之前,綺拉還是有突然地轉身奔跑過來,張手好好地用力抱他一下,把埃德金嚇了那麼一跳…然後埃德金看她用手腕擦擦眼角氣出來的眼淚,仍露著氣呼呼的皺眉表情,鬆手再對埃德金比了一些原意相當不雅的謾罵手勢…等等,等等,這幾個手勢都是不行的吧!…她是跟誰學的?…但還沒等埃德金反應過來叨唸,綺拉就哼著再度跑開。
埃德金都沒發覺她什麼時候長得那麼高了。
然後她們就出發了。
埃德金打開窗戶,叉手地看著她們走遠。
他看著作為綺拉生日禮物的那一串魚骨雕飾塗銀、葉形的掛墜及珠子,編織而點綴地綁在綺拉的頭髮上面閃閃發亮,從遠處或近距離看著都非常美麗。
…他的小女兒是真的長大了。
埃德金不免在心裡看得感嘆。
但每個當爸爸的都沒辦法老實地承認這一點。
過後他才真正接到消息,來自他們以前認識的那個走私贓物販子,他說從贊柯尋找並進入了某個廢墟底下的黑暗洞口之後,就沒有再回應確認他安全的訊息。
埃德金其實本來就很擔心…他沒什麼耽擱,就收拾了行李啟程,花了幾天騎馬兼程趕路,一路上只有在森林邊緣的村落稍作停留,找到翠綠閑庭的哨所,向他們請求更換馬匹的時候,也找人簡單說了這件事情的原委。
他把寫有便箋文字的地圖交給他們,請他們傳訊,一再重複地叮囑了他們幾次,一定要交給絕冬森林的賽門或是多莉克。
埃德金希望這裡的人會因他而儘快幫忙傳訊。
在這個哨所裡,有幾個埃德金曾打過照面的人們。
自從搞定了絕冬城的紅袍法師,交了兩個新的朋友,埃德金就發覺自己聯絡人名單裡面偏向善良的那個部分,一下子增加了不少人物。
…也不曉得這算好事還是壞事,但目前似乎得到了一點好處。
等埃德金抵達廢棄城鎮的夜晚市集外緣之時,沒有音訊下落的聖騎士失蹤已經有十幾天了。
在這一晚,進入贓物市集的暗語是「睡眠輕紗」。
進到圍籬以後,能看見市集範圍熱鬧得像在舉辦節日或慶典一樣。
…雖然慶典的風格是很低俗簡陋,四處都有基本上沒人在管的醉酒爭吵鬥毆。
圍繞著廢棄穀倉建起的混亂雜耍劇臺,粗魯音樂及歌舞的喧嘩聲響此起彼落,走的是滿滿黃腔及半裸舞女投懷送抱的表演。
中間真正搭起的臨時市集,是由大量營火及老舊的攤販帳篷拼湊而成,到處販賣著唬人的贋品及造假魔法卷軸,盜賊們倒出他們的戰利品在地板上問著價錢。
四面的火光、熱氣與陰影都像在燃燒。
埃德金彎腰進到某座低矮帳篷底下,坐到酒桌的旁邊撇下硬幣,要了壺酒,等著以往向他們收購贓物的走私商人,很快落坐到他的這張桌子對面。
那人告訴埃德金,贊柯進入洞口後就失蹤的消息,還有贊柯最後留下的口信,是埃德金如果過來找他,而贊柯還沒有回來的話,就要轉告他務必多加小心。
…就這樣?
連一點判斷的線索也沒有?
這要叫他怎麼…
去他的聖騎士,這好可惡。
贊柯完全沒有留言提示或建議他到底應該要怎麼做…就好像他完全信任埃德金所作的任何判斷一樣。
埃德金邊聽邊心不在焉地啜酒。
他其實不曉得應該要怎麼做。
這些酸酒的品質相當不好,還沒喝完的杯底漂著可疑的釀造殘渣,讓埃德金更沒胃口地把酒杯直接擺回了桌子上面。
埃德金把錢付給聯絡及傳話的贓物販子,對方轉轉手裡的錢幣以後,離開之前,對埃德金說他也有認得一些用錢就能僱傭的打手,如果埃德金也想要認識的話,可以再找他聯絡,埃德金則點點頭而沒有回答,他什麼都還沒有開始拿定主意。
他往桌角的邊緣敲著手指,開始往腦海之內慢慢跳起脈搏的恐慌裡頭塞滿各種想像…
——不不不不,冷靜。
他媽的他是在這裡害怕什麼?
埃德金眨了一下眼睛,把闔起的兩手手掌放上鼻樑,他強迫自己多吸了幾口氣。
他想著贊柯沒事。
出沒或掌控著這裡的集團,都只是非常普通的盜賊公會或隊伍而已,儘管也許跟散塔林會在幕後操縱的交易有著不少牽連,但應該不至於太過危險。
但還是有把聖騎士吸引過來調查的那個傳聞…
那傳聞是關於大規模的奴隸買賣。
從還有從這裡源源往外流出的血腥施法用途材料…據說來自殘忍取下的人類身體組成。
像這種傳聞,肯定不只有吸引贊柯前來調查,也應該引起豎琴手及其他善良組織的特別注意才對,但其他的好人似乎仍沒有出現在這裡…
或許他們多少有點事情耽擱…而贊柯的行為裡頭都沒包含耽擱兩字…埃德金不難想像他大概到得比其他人早很多,也立刻著手打探情況,決定進去傳聞所指的廢棄莊園地底。
然後贊柯沒有再出來。
他究竟發生什麼?
那廢棄的莊園是在哪裡?
若是隨便追隨聖騎士的腳步硬闖過去,當然是不智的。
只有埃德金自己一個人的話,調查也未必安全。
若傳聞都是真的,那可能十分危險,他可能白白地被人逮住,立刻就被人抓起來割開血管…
他能再找誰過來幫忙沒有?…或這裡已經有誰能幫得上忙?…那他們可能會在哪裡?…會來得及嗎?…他現在知道的東西是那麼少…能容許他現在就來想個計畫?…
帳篷很悶,埃德金在桌上佇著已經流汗的額頭,他看著自己手指。
手指在桌上滑過酒漬與旁邊杯子映在那上頭的淺影,埃德金想到了第二種可能性。
接到傳聞,也已經過去很久了…都快要一個月了。
無論是拐賣奴隸,或兼賣死者的血腥身體遺骸,聽起來都很駭人…
這應該不是小事。
那麼,應該也要聞訊趕過來這裡調查的其他人呢?
…是很奇怪。
如果有一夥盜賊,有他們自己的計畫…如果傳聞有它自己的目的…這很明顯。
埃德金在那時抬起頭,他有些為自己的遲鈍感到懊惱跟驚訝…
太好了,為什麼他沒有早點懷疑或發覺呢?
大概他居家當爸爸的好日子是過太久了,他腦袋已經安閒到對別人的狡詐太過於茫然。
那個傳聞的訊息…
是造假的。
埃德金瞇起眼睛,他能直接在積聚腦海的線索及思維裡頭斷定。
如果贊柯無法離開,他只是被一些意外的情形絆住。
…埃德金重複地想像他仍活著。
如果是這樣…
…會不會設下謠言的人,就在監視這裡?
「他猜到了。」桌子近處,有個不太悅耳的沙啞音質在說,嘲弄且保持無禮地吐著厭煩語氣。「看表情就曉得了,那傢伙就快要想明白了…喂,快動手。」
那是兩個身穿黑色金屬鏈甲及皮甲的人類男女,他們將上身倚在帳篷裡充作酒吧吧台的破損木箱,其中只有女的在對身旁的同伴開口講話。
另外的那人嘀咕一陣,他彈彈手指。
一下子湧進並包圍桌子的許多人影,有一半舉著瞄準的十字弩箭,讓埃德金不得不伸手攤平手掌,舉著手臂,閉緊嘴巴,跟上狠狠地踹了他小腿一下,催促他往門口前進的盜匪們,走出帳篷酒吧。
但在起步之時,吟遊詩人技巧地絆了椅腳一下,讓圓椅撞上桌緣,因此而顛動桌面,成功將那半壺沒能喝完的酸酒及殘渣,都翻倒地潑灑滾在他右腳的靴子上面。
所有的盜匪都沒有加以留意,因此埃德金還特別讓兩邊靴底都踩過泥土裡稍微漫流的殘酒…他希望這能在行走時留下不同而明顯的氣味,足夠引領別人循線找到把他帶走的這一窩鼠輩…還有他們真正藏匿的巢穴。
那不會是什麼廢墟莊園底下隱密的黑暗洞口…那都是掩蓋他們真正藏匿地點的虛假煙幕而已。
…是盜賊都喜歡玩那一套。
埃德金是真的看多了。
對人類而言,以行走的腳步踩踏下來、還混進泥土的酸酒氣味,會很細微淡薄,但動物的聞嗅遠比人類的鼻子要靈敏很多。
剛走出帳篷的時候,埃德金就被綁了手腕,臉前也遮了蒙頭而罩眼的劣質厚層布面。
一陣基本的繞路以後,埃德金感覺有階梯讓腳步漸漸往上。
…之後又一直往下。
再往下…
走過一些空氣發霉潮濕的地方,微溫的水滴落到遮臉的布面及他的手上。
混淆的距離與方向感,使埃德金確實不知道他們走了多遠,或已經到達了大概哪裡。
矇眼的罩布一下子被人拉開,讓埃德金腳底微晃地停步,瞇眼轉頭掃視現在他們身處的地點。
這裡像是個…溶洞,略有人工敲鑿痕跡的地面及岩石粗糙難辨,被無數浸油的火把照亮。
洞窟裡非常寬敞,除了他們走進來的曲折溶岩走道,遠處變窄的洞窟持續往後延長,而且積水,彷彿沒有盡頭,將埃德金試圖望過去看個仔細的視野,悉數吞隱到深不見底的泥濘湧水熱泉之中。
埃德金不曉得這是哪裡。
但岩洞裡挖鑿了一些壁龕,像是儲物室,裡頭的鐵箱有些沒蓋,從裡頭閃出首飾錢幣之類的金銀財寶顏色。
稍遠之處,冒著湧泉及熱氣的水邊,埃德金見到那裡翻躺著一條已經被開膛剖肚的醜怪灰色巨魚…埃德金不知道那可能會是什麼…它旁邊堆著一些死掉的狗頭人屍體,四散在魚腹長條的巨型魚鰭旁邊…但那根本不像是魚鰭,比較像從魚肚子爬出來的黏黏長長觸手,或一些很滑的長條寄生昆蟲觸鬚…
…哇,這好噁心。
狗頭人的屍體已經有點發臭,爬了一些蒼蠅與蛆蟲,但是黏液巨魚新鮮的屍體,看起來沒有像會腐敗。
埃德金看向遠遠站在洞窟另一頭的贊柯,對他做了一點怪表情。
贊柯他看起來…
他看起來是還好。
嗯…站姿是很穩定,沈靜的眼神很清醒,只臉上帶了一點疲倦。
埃德金吐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氣。
好吧,終於…
要猜測這裡發生的事情很容易。
因為與深不可測的湧水洞窟連接,導致凶惡怪物入侵盜匪隱匿身家財產的秘藏寶庫,讓他們縱使有財寶也完全拿不出來,搞得他們一行人窮得幾乎破產。
他們拿造假的訊息矇騙,刻意挑選引來常常獨自行動的聖騎士好人贊柯,利用他來這裡…
幫他們著手驅除怪物。
或讓他與怪物鬥得兩敗俱傷,再卑劣地下手去解決他們兩方。
但這些人一定沒想到,就一個贊柯,竟然會比一群狗頭人加上一條怪物的畸形大魚,還更強得可怕。
埃德金看著贊柯。
他被困在這裡好久。
埃德金想著他可能多久沒吃東西了?…在這裡他可以休息的嗎?…他是不是很久沒好好入睡了…他手上握的劍柄是只剩下匕首嗎?…比較長的那段是射到哪裡去了?…他撿不回來?…
「底棲魔魚。」注意著埃德金打量自己的視線,聖騎士主動溫和地對著他說,隔著好遠的距離,無視著在場的那群盜匪。「它能控制心靈,不是很好對付…它控制了一群狗頭人,所以我必須先…」
「…對怪物種類我沒有興趣知道啦,贊柯。」埃德金說,他開始抱起手臂。「我也不想知道你都是怎麼打的。那都隨便…但你有什麼是要先跟我交代的,不是嗎?」
「對。」贊柯回道,他點點頭。「抱歉…我一時沒有記得,已經違反了我的保證…」他說。「我沒事,我沒有受傷。」
「哈,你真的每次都沒有在記得…」
「不,這不正確,我確定是真的只有這一次。…」
「真的?…好噢,但你每次都只會在那裡說著沒事…」
「因我每次都確實沒有出過事…?」
埃德金感覺身邊盜匪個個都聽得摸不著頭緒,來回不解地看著他們,對他們皺眉或困惑地挪著眼珠。
埃德金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在這裡講著這些,到底都是在幹麻?…但他知道自己這樣無謂地揪著小事開始喋喋不休,是他心裡按捺又放掉壓力才有鬆懈表現…
——天知道他一路忙著趕過來這裡的時候,是真的擔心死了!
…好吧,這些就等等再說好了。
贊柯沒有受傷,他還好…
但令他無法離開這困局的原因,都還等著他們解決。
贊柯被困在這裡的理由也相當明顯。
是因為幾個人質。
…在洞口處,埃德金見到木桿架起的十字弓弩,固定對準地朝向奴隸籠子裡頭關著的三個精靈小孩。
三張童稚的臉孔寫滿害怕…而籠裡散佈的大量變色血跡,說明也許籠裡原本不只有關著三個小孩…
『罪惡會吸引更多邪惡』…這些人就很邪惡。
埃德金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在那時開始覺得討厭。
…是應該要讓太早死掉的巨魚或是狗頭人,都先把這些惡劣的傢伙都嚼成爛泥或是剁成兩半…是應該要先這樣做的啊,這樣才好…
埃德金抬頭,看見贊柯靜靜用眼神在那裡看他,安撫著他心裡感覺黑暗的情緒。
埃德金吸口氣。
他鎮定一下,改為環顧四周,慢慢開口問著洞窟裡的這些盜匪,他們到底是想怎麼樣?
回答的人,是一開始就在埃德金面前說話的那個削瘦女子,她指著掉落在奴隸籠子周圍,半浸在一灘乾涸血跡之內的一截明亮金屬劍刃——那當然是贊柯的劍,埃德金竟然一開始沒注意到——女子說,那是這盜匪公會的前一任首領,企圖用籠裡孩童的性命,來逼迫聖騎士動手自殘的時候,被贊柯很可能是盛怒地用那截劍刃飛來貫穿他腦門之後,就留在那裡的。
那前任首領的屍體,馬上被他們抬走了。
從那之後,就沒有人膽敢再嘗試前任首領威脅聖騎士就範的那種手法。
「因為誰知道他手裡是不是還藏著幾截類似那種玩意?…太可怕了,你說是吧?」那女盜賊朝贊柯那裡點頭,露著敬畏表情。「其實他光是出手麻利宰掉魔魚的那一幕,就已經足夠嚇傻我們一堆人了…」
啊,這我相信。
埃德金也點頭,但沒講話。
「我們都覺得夠了。財寶…算了。反正那大部分也是席卡利克…我是說公會之前的頭頭,被他霸佔或幫忙散塔林會藏在那兒保管的,大家都已經不想管了。」那女盜賊這麼說,她煩惱地搔著髒污的下巴和頸部。「我們需要談談…看他想怎麼結束?…如果我們放棄,能不能不要過來追殺我們?…」
意思是他們有人想要交涉,但沒人敢走過去跟贊柯開口講話。
「別亂講話代表所有的人,臭婊子。」但也有別的盜匪插嘴在說,聽起來他們內訌。「那些財寶是我們的,沒人說要放棄…喂,去問他想怎麼樣,分一杯羹?…問他要拿多少?…你們想要多少?」
…好。
這就是這些盜匪沒殺害他,而把他領過來這裡的用意。
真好,是要他負責去跟贊柯講講話嗎?
埃德金忍不住笑起來,他感覺精神一振。
於是他就在被無數十字弩箭瞄準的警戒視線底下,慢慢地朝贊柯那裡走去。
他們一走近對方,就自然地開始擁抱。
埃德金把他抱得非常用力,也不管凹凸不平的鎧甲往他身上壓得很痛。
擁抱之時,埃德金找了個極度遮掩的角度,傾頭往贊柯耳朵附近,儘量維持嘴唇不動,用氣音簡短提示地說了一句:「要儘量拖延時間。」
之後他們表演了一下。
埃德金假裝拿出激動的神態及身形手勢,誇張地像在說服贊柯快點接受盜匪們提出的條件,不過與嘴形不符的低微嗓音,則是在喃喃地抱怨他在家裡不知道是為什麼,要跟綺拉在那裡愚蠢地浪費了好多時間吵架。
他抱歉他來遲了。
他很高興看到贊柯站在這裡沒事。
贊柯微笑,說他知道,然後斟酌著字句,用比較迂迴而盜匪用唇語無法完全理解他意思的說法,表示他也知道,吵架似乎是埃德金與綺拉之間,他們維持溝通對話的一種方式,因此那也是他與綺拉兩人重要的相處時光,所以埃德金真的不必為此向自己、贊柯,或其餘的任何一人,感覺歉疚或需要為此道歉。
是…這樣的嗎?
埃德金在心裡思考著。
他不確定。
不過…
他真的愛死跟贊柯說完話時,在心裡感覺到層層升起安慰而令人感覺放鬆的柔和暖意,他甚至想要仰頭親親那帥得不得了的臉孔來表達他的謝意…但在這時有隻動物的小臉踩著爬出贊柯彎起的手臂前面,中斷了他們一半是在拖延時間的交談對話。
那是一隻眼睛圓滾滾的老鼠,輕巧縱跳著跑上贊柯比較遠離盜匪視線的左邊肩膀,晃動鼻子旁邊細長的鼠鬚,一臉東張西望,小聲吱吱叫著吸引他們的注意。
…那是多莉克變成的蓬鬆小灰老鼠,牠還是那麼可愛…他們來得可真是快。
當陰影裡游竄飄出的幾隻昆蟲,在牠們飛舞的軌跡裡頭膨脹改變,讓一瞬間落下來的獸吼轟鳴,撲倒咬開奴隸籠子旁邊聚著的幾條盜匪人影,洞窟也同時響起法術的爆炸及弓索颼颼彈起射箭的細微迴響。
…從岩洞隔壁傳來野蠻人熟悉的戰吼聲響,搭配著洞窟裡外四處響起盜匪的連連哀嚎慘叫。
埃德金一下子覺得這裡變得好熱鬧。
小老鼠半抓半滑,沿著贊柯背後的披風線條跳下,落地之後就變成多莉克武力驚人的雪白翅膀野獸…叫什麼奔跑的鷹頭熊的…一種鳥熊?…總之是足夠從地板抄起大把人類雜魚,扔出去讓他們互相跌撞哀嚎的強壯叢林猛獸。
贊柯舉起匕刃便要跟著過去,但埃德金攀住他肩膀地把他先拉回來,完成他剛才想做的…但湊巧被情況變化打斷的那件事情。
…不過那一吻是沒有落在贊柯臉上,埃德金選擇親在嘴上。
有一小撮在他們頭頂爆開的亮眼彩粉緞帶,陪他們完成了這件事情。
埃德金在近處聽著賽門怪叫,用眼角看見他抬手在辛苦地指揮落石,讓石頭掉在野獸群攻擊的匪徒旁邊,往法術煙塵升起牽制的範圍裡頭甩起石頭打人,然後竟然還有空朝他們親吻之時的頭頂施放小型的慶祝禮砲。
…都不知道賽門除了劇場表演的芳芬草味以外,到底還會多少這種類型的沒用消遣法術?
埃德金笑了一下,他幫他們在幻影的彩帶落下、親吻的最後擦擦嘴角,那些唾液因舌吻滲在嘴角的餘溫,濕潤得令人想念…
適可而止就好,他們還身處大型的混戰現場。
德魯伊們的抵達不算令人意外,畢竟他們要是變成海鷗或渡鴉,飛來的速度應該很快…不過埃德金是沒想到連霍爾嘉跟賽門都那麼早就到了。
…他們隊伍的每一個,都已經趕到這裡。
這裡頭當然也包括綺拉。
隨著霍爾嘉衝入洞口附近,掩護她狂暴身手的飛射彈丸,接連打在幾個想要偷襲野蠻人的盜匪臉上,因為發出攻擊而現形的女孩,不時伸手再撥著鍊墜,隱身換位以後,再瞄準打掉下一個企圖伸手的蠢材。
…她們真是配合得非常、非常的好。
埃德金不得不承認。
「你應該感覺驕傲。」贊柯輕聲地說,他也看著女孩。
「…是我們,我們都應該感覺驕傲。」埃德金嘆息地輕聲回道,他看著綺拉,也握了贊柯朝他伸過來的手掌。
埃德金的『我們』指的是這隊伍裡所有的人,贊柯也對此同意地點頭。
除了他們隊伍以外,另有幾個翠綠閑庭的德魯伊跟遊俠,也回應多莉克的請求而來…埃德金有認出其中之一,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多莉克時,被她救下的木精靈遊俠同伴。
埃德金希望他們在發覺這裡從頭到尾,都只是盜匪胡扯的騙局一場,並沒有發生如他傳訊所形容的,那種大規模奴隸買賣或人口屠宰事件的慘劇之後,不會感覺太過失望或覺得白跑一趟。
因為他們這趟伸出援手,對於維護善良面向的自然平衡穩定,仍有帶來很大收穫的益處,因為他們救回了屬於正義善良諸神慷慨給予這世界的贈禮,幫忙聖騎士贊柯擺脫他陷入的麻煩事情…
這個回報保證絕對還不錯。
埃德金蠻確定贊柯.嚴達在將來總有一天,會成為整個費倫大陸家喻戶曉,知名的傳奇善良人物…如果他頑固的正直沒把他提早害死的話啦。
等到那個時候,這些人就可以在夜晚的爐火跟前,吹噓他們年輕的時候救過哪位英雄,對孫子或兒女說起這晚的偉大冒險故事…
所以當贊柯又拿起手裡的匕刃武器,又打算加入並一定會大幅縮短洞窟裡混亂的打鬥,埃德金就抓穩他肩膀地又把他拉了回來,晃過他身體地站到贊柯前面,仗著自己長得比他高了那麼一點點,就用轉身將整個背脊靠上贊柯胸口的姿勢,輕鬆擋著他的去路,阻止贊柯再往前靠近戰場。
「看看…」埃德金說,他挑眉朝著洞窟的混亂再點點頭。「大家都大老遠趕過來這裡啦,你看他們打的是多愉快…行行好,在這裡休息一下就好…別搶了大家開心的事做。」
#09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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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如果比較早醒來的話,埃德金會選擇賴在床上,只轉頭看著聖騎士起床梳洗打扮。
『打扮』…
對對,他真的就是『打扮』。
看著贊柯套頭穿上並拉好手洗晾曬的雪白亞麻襯衫,下擺塞進縫補修剪合身的筆直優雅外褲,再坐著動手擦亮與套上整體如同全新的耐用高筒長靴,講究的臉孔則在更早天亮之前,就已經小心修剪完成閃亮的漂亮精緻鬍鬚,兩手、牙齒與面孔全都整潔乾淨。
贊柯一切都自己來。
就像保養武器或鎧甲一樣,埃德金看他幾乎每天一絲不苟地起床整理外表儀容服飾。
埃德金自己的儀容就穿得都挺隨便。
雖然他現在還微微吐氣地半躺半轉在床上,抬手搓臉地偷看贊柯準時起床,沒驚動贊柯地彎著枕頭跟被子下頭光溜溜的身體,是無論什麼隨便的穿著,都還沒有決定是否準備下床打理換上的意思。
埃德金夾在枕套底下的頭髮很亂。
他還是沒有想動。
雖然埃德金也想起床,他是應該起床…因為他還有好多的事情沒做。
埃德金想著等等要是起來的話,他是鬍子也應該要去刮了…衣服也該拿去洗了…他們花園那裡的番茄都快爛到底了…他昨天答應霍爾嘉會刷的馬槽還髒在屋子的後面完全沒動…但他的腰就是見鬼的真的好痛,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耐心地做完以上那幾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問題最大的地方,就在於他後面的屁股也痛。
他哪知道贊柯在昨天的下午就回來?…
他們做到連晚餐都沒有吃。
當然贊柯是不會吝於對他施展雙手治癒的觸摸,來緩和埃德金身體殘留的所有辛苦疼痛,但埃德金還是覺得別把贊柯每天僅有一次的神聖保命奇蹟,浪費在這種不怎麼有礙性命的甘甜肉體困難上面。
事情上,贊柯曾有幾次還是出手幫他治癒,用的是修長手指輕柔插在仍然濕軟鬆弛的翻紅穴口中間,從那手指強烈流轉出來的顫慄痠疼暖意,每每使心性不夠克制的吟遊詩人又忍不住再度滑著身體擺動,以便讓那穴裡熟識的手指交媾快感,再頂回摩擦在腸裡敏感的硬物戳抵位置上面,而使身前原本明明維持得很乖的性器又會因此小幅抬頭…那感覺幾乎就像是褻瀆…
埃德金每次都覺得自己在那種時候好淫蕩。
然而要是讓贊柯只撫摸臀部或治療他腰疼的效益則未免太低…而且還不保證他被贊柯撫腰摸臀的時候就完全不會勃起。
老天…
遇到贊柯以前,他是也有這麼欲求不滿的嗎?
當然贊柯是也很樂意在埃德金睡熟到幾乎沒有知覺的時候,在他在可能全身都還想要繼續休息的時候,替他去洗點衣服、刮他鬍子,或幫忙擦他鞋子的,什麼都幫忙他做一點,而且還全都做得又快又有型又棒棒的,做得可圈可點…
但是不要欸、不要欸——謝了!
像那些埃德金也都是可以自己來的。
那不成問題…不成問題…他就只是…
讓他再躺個一下。
再一下下吧…馬上…嗯嗯,再一下下就好…
#10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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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儘管他們已經是把帳篷搭在躲避風雪的巨岩底下,但仍有半頂帳篷很快就被凝結的積雪壓垮下來,被許多不斷吹捲溜進石底的冰雪緩緩坍壓掩蓋,使得他們已經很窄的帳篷內部,更加縮小成為上下左右前後到處都很緊迫的黑暗擁擠床鋪。
還好帳篷頂端的氣孔沒事…所以他們不必因為擔心窒息而忙著爬出去鏟雪,還能躺著喘息回味剛才彼此重疊的肢體重量,揣想著誰喜歡觸摸誰的身體哪個部分,然後一起埋頭伏倒著睡進那一團蓬鬆毛皮,以及被他們側滾壓亂的所有簡單行李中間。
對喘氣的埃德金來說,這裡漆黑到伸手看不見他自己舉到眼前的手掌。
當他們放鬆身體休息之際,埃德金入神地聽著贊柯對他描述用夜視力見到的帳裡景象,聽他說著帳裡積聚的熱氣以及帳外飄舞的寒意,那些言詞聽在他逐漸打起瞌睡飄游的意識裡面,逐漸形成一縷縷色彩暈染光線及朦朧透亮晨霧交織的鮮明幻覺想像…
贊柯描述的語調太過溫柔催眠,埃德金因此沒聽見贊柯說他們的形體在帳篷裡是最清楚的…因為他們歡好之後抱纏的身體依然很熱。
帳外干擾睡眠的風雪不停落下,他們時睡時醒。
因為睡得有點寒顫,埃德金再一次半醒伸手去把一些滑掉的毛皮拉了回來,迷糊地抱怨這些觸感滑溜的毛皮,老是無法抓牢他們光裸滲汗的身體皮膚…
然後埃德金感覺到拉扯的毛皮底下,有東西在下意識安撫地輕踩著他的腳背。
埃德金於是暫停一下動作,他有點從睡意攀爬的夢境邊緣那裡清醒回來,他慢慢伸手改成去摸索躺他旁邊那張無光之中不能看清楚輪廓與表情線條的安靜臉孔。
埃德金摸到聖騎士臉上的表情,察覺他果然也是醒了,而且他果然是在微笑。
他摸到贊柯臉上展露的那股笑意甚淺。
…贊柯他又在笑什麼了?
埃德金完全不知道。
反正贊柯笑得每次都很神秘...然後埃德金每次都覺得他笑起來好看就好。
可惜他這次看不到。
抽手挑眉以後,埃德金搖頭地企圖轉身,但卻難以做到。
在這帳篷裡,被他們壓來壓去共享的臥鋪是真的很擠,一翻身都會輾到贊柯零星裝飾著金屬扣環的溫熱多條髮辮。
他們擠著睡得是非常勉強。
這讓埃德金忍不住想他如果可以再瘦一些,他們應該就可以睡得比較寬敞舒服。
埃德金最近就有點…嗯哼,他最近是有點變胖。
他可能中年發福。
這也是他當初會被人堅定地一把推出家門,跟贊柯一起朝野外晃盪的其中一個理由。
以往在小鎮氣氛活絡的酒館裡,埃德金邊喝邊看過太多鄰桌拍著啤酒肚腰圍的船員,幾杯黃湯下肚之後在那裡感嘆他們年輕時候曾經多麼精實健壯,才不像現在都被滿身贅肉拖累得像條蠢驢,收個纜繩就開始頭暈眼花,坐在岸上被人恥笑是氣喘如牛的沒用老傢伙…
埃德金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必須面對這種問題。
他是真沒想到…他也不算老吧?…說真的,他到現在才幾歲?
身為體格臉型攸關儀表魅力展現的吟遊詩人,埃德金平常好歹有在留意保持外表體態勻稱。
埃德金是真的有在注意。
不過那是以前…
說起來,自從他跟霍爾嘉入住冰風谷監牢的那兩年以後,埃德金就沒有那麼積極的在留意他不可以吃得超過太多。
成為絕冬城的英雄以後,埃德金也很遊手好閒,都沒有特別想做的什麼事情,也沒怎麼想再出門活動。
他只是吃飯跟睡覺而已。
因此當埃德金在某個早上,起床穿衣服發覺褲子怎樣都扣不上的時候,心裡多少是有點驚訝跟警惕,然後有點心虛地想著他是怎樣把野蠻人嘀咕他應該多點運動的牢騷一半都當成耳邊風。
他那時可能真的過得有點太偷懶愜意…不過埃德金不知道才幾個月輕鬆生活的後果會來得這麼快又嚴重。
…好吧,但這也不意外。
依照埃德金有趣的人生過往經驗,不知道哪位掌握他命運的該死乖張神靈,對埃德金偶爾考慮人生可以不要過得那麼辛勞努力,可以稍微抄點近路再停下休息而帶來的懲戒及後果,通常是沒有任何僥倖。
像是督促他務必老實前進的某種命運道德指南,可能是看不慣他那時每天都過得這麼懶散。
…發福的警告算仁慈的了。
埃德金都不曉得自己遇過幾次更慘的呢。
察覺到麻煩的那天早上,埃德金最後是把兩條腰帶都各鑿了一個新的孔洞,吐氣而眼不見為淨地快手束好皮帶來解決這件事情。
但埃德金是有幾天都因此顯得心不在焉,只有在別人叫他的時候才勉強打起精神回應。
所以當贊柯開口邀請埃德金陪他一起出趟遠門,去巡視遠離城鎮北端苔原凍土的時候,埃德金就知道這應該不是巧合。
…就是那個為人體貼奉獻又聽覺優良的正直聖騎士,一定有在晚餐的時候聽見霍爾嘉說他太胖了。
這是表面上贊柯開口邀請他一起出門,而埃德金表面上同意跟贊柯一起出門的理由。
除此之外,埃德金能感覺到贊柯似乎理解他心裡真正的煩惱。
不是因為變胖…好啦,就不完全是因為變胖…
胖不胖當然也很重要,但體型只是小事。
讓埃德金真正心煩的事情,是有關往後命運的走向,還有他自己的選擇。
有一些已經在埃德金心裡拖延太久,而遲遲無法著手面對的難題…是該怎麼考慮跟處理他們今後的生計與生活?
他該做什麼?
…他今後想成為怎樣的人?
埃德金想著命運每次對他都很嚴苛,他可能會禁不起再付出另一次選錯人生道路關卡的悲慘挫折代價。
雖然命運也沒有對他不好,因為命運也給了他許多家人和朋友,像是霍爾嘉,綺拉和席亞…甚至還有贊柯。
但它是真的很嚴格。
埃德金知道贊柯打從心裡確信他是個好人,確信他的本性為善,但埃德金從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太願意為善良而委屈夥伴或家人去忍受困苦、貧乏的物質生活條件,他寧可感受與珍惜照料親近之人的喜悅,更甚於實踐崇高的善良道德準則。
為了取回或求得他所珍惜的東西,埃德金會忍不住動手打破侷限,用盡所有手段,不惜背棄準則…這才是他的本性。
埃德金太晚才意識到這件事情。
他讓曾經以為的夥伴或朋友瞭解並利用了他的本性。
然後命運嚴格的懲罰在過後把他痛打一頓。
埃德金不曉得這是為什麼,他每次違反良心的後果往往都非常嚴重,這難道是一種違背誓言的制約或詛咒?…雖然埃德金覺得不是...
總之就是他接下來,必須設法做出人生該怎麼展開新生活的決定,而埃德金實在不想從一開始站穩腳步出發的時候,就立刻選錯方向。
這有點愚蠢…但埃德金就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煩惱的感覺令他心裡很不舒服。
埃德金知道自己在這種狀態底下,更無法很好地做出任何決定。
他需要去做一點可以暫時分神的事情,或找一段可以暫且擺脫這些煩惱的空檔過渡時間。
埃德金有察覺贊柯在旁觀察他好一陣子,然後在這時邀請他一起出門踏上旅途,邀請他陪著他巡視無人的凍原是否有危險的怪物駐足,也向正當遵從狩獵法則的獵人隊伍或野蠻人部族伸出援手,共同驅趕濫捕馴鹿的不法之徒,治癒他們的傷患或病人,為屠宰的獵物祈禱,借宿在獵人或蠻族他們寒冷多煙的野外狩獵營地。
沒有營地的時候,兩個人多半是住在贊柯隨身揹來的雪地營帳,那是贊柯在很久以前,嘗試幫忙調停兩支野蠻人部族之間仇恨濺血衝突的時候受人所贈。
埃德金喜歡住那頂帳篷,那帳篷非常溫暖乾淨,完全都沒有狩獵營地借住帳篷那種悶了五年的靴子一樣,讓埃德金覺得可怕難聞的發霉汙濁臭氣。
因為聖騎士贊柯從根本上就跟任何臭烘烘的靴子無緣,他全身上下包括腳趾的氣味可能都很好聞。
這帳篷完全跟他一樣。
仍然保有半邊隆起外形的氈頂油布底下,是兩人用體溫維持的原始保暖作法,在他們入睡以前,終究是不太明智地演變成為油毛氈頂抖動揚起的布面冰塵,許多身體拍打以及喉頭逸出呻吟的某些低語交談之聲。
好一陣子以後,他們再次停下,埃德金呢喃而親暱、溫存地跟贊柯說他喜歡他們在帳篷裡這麼製造的夜晚,喘著呼氣的掙扎及分享相處熱度,也喜歡聞他們做愛之後流淌在身體的模糊汗水餘味。
黑暗裡,贊柯沈思地在拿他正經八百又用詞明確的回應說他也很喜歡,讓埃德金輕笑地再吻他回應的嘴唇。
他們現在擁有的很多…埃德金真的哪個都不想失去。
不管怎樣,他終究會做出決定。
而贊柯會在他身旁。
他們像這樣一起入睡。
…窩在一起的溫暖身體,等待夜晚風雪吹襲的厚重聲響過去。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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