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八爺+吳范王爺/無CP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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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是正午。
幾乎靜止不動的海面上,漂浮著小小的船影。
陽光灑落,海面無風...
停滯於人世的亡魂光芒,有著船的形體。
是竹篾與彩紙糊成的小船,除了隱約的起伏與晃動以外,便不曾有過任何些許的挪移,也沒有任何動靜。
...船於定點。
船首立著小小的龍旗。
小船的構造簡單...但精緻。
從整體看來,很像是廟宇祭典上所用,惟有尺寸接近迷你版本的王船。
紙質的船帆已落,海水沖刷著船底。
不時泛出船底的靈澤,湧過與盤旋於沒有疆岸的大海,反向地凝結到真正『開斧』科儀加持過後的船骨,並往下滲著,朝著不屬於陽世的海水邊際擴散。
正午之下。
漂浮於沾滿來源不明怨力的海水。
直達海底,借力強闖,就能進入『那個』...濃重靈體禍源根處的咒法。
像從如蓋的石槨之中,切出一條縫來...
由此,開啟了進入的管道。
水底下,人世的氣息微薄。
海潮洄湧,水體晃蕩。
垂直地透入海水,不再具有色彩與熱度的陽光...
混合著靈體的凋濁與殘敗,足以消蝕一切的水流。
怨力的幻彩極暗。
穿形於海水之中,沒有實體的王船落影之下,脫離了遠在數十公里之外的靈體本身,僅有一部份分離的神識,潛游在此。
南鯤鯓代天府,兩位大名鼎鼎的引路人。
...更正。
應是已經升格為王爺,也有一段日子了。
...南鯤鯓代天府,大名鼎鼎的兩位『前』引路人。
沈浸在海平面以下,五十公尺左右,視野呈現平緩坡形的海床地帶。
遠離水流強勁的海槽,或是海底的洋流水道,海水的擺盪相對寧靜。
腳底淺處,不規則起伏、散佈的稜脊,都是由粉紅及灰、黃兩色,角狀或枝形亂長的珊瑚所構成。
...海下,也有廟宇。
籠罩在猶如鐘形的水繭底下,層層幽暗的形體,披覆在廟宇,以及兩旁較小的礁石上頭。
廟宇的外型呈現慘白蘊澤。
一直在從很遠的地方,懸引地匯集而來...
...不是海水。
而是靈流。
如同混亂、渦漩的泥水,靈流緩緩地掃在廟宇的周圍打轉。
眼前...近處,鬼火像是群集的水母環繞。
海上,歷來沒有王法。
極有可能,是在數十近百的年頭之前,由峽內出沒的海盜或商船所作下...
就將綑綁了人骨,甚是活人的艙石沉入海中,任其沈沒。
有時也伴隨著咒文,香燭與牲禮,或沈入整塊石頭雕鑿岀殿宇外形的小廟。
祭祀著水子胎靈,以及海溺亡魂的小廟,庇佑著遠航的海船,或來往黑水之上的舨艇。
時至今日,依然有人獻祀。
或是違規濫捕魚群的船隻,或是走私漁船,或是近期投入盜抽海底砂石、獲取可觀暴利的不法集團人士。
專以偏邪的手法,謀求各種利益與興旺門路的惡徒...
往往是不擇手段。
裡裡外外,廟宇附著滿滿的遊靈。
陰魂與怨氣。
基本上沒有意識,不足以形成大患,但卻是強大怨魂之力的集合體。
看來很難以根除。
北部城隍處的范無救,還有謝必安。
來到陽世,潛下海底,進行了探察的當日,以咒法緊急回傳了『...是怨力!』、『再找人過來!』的意念後,自此便失去後續消息的兩人。
狀況徹底不明,詳情更難以得知...始終一去沒回的那兩個人,嚇倒了所有高層。
層層上報以後,在比上頭更上頭的滿天神佛,由祂們派下能化解怨力的菩薩或神明,到來以前,找到兩名海底失蹤引路人的下落,更好是能把人完整地帶回來...
這成了靈界北中南東各個轄區,眼下最當務之急的事。
...經由考試及格分派下來的專門引路人,只要是正職的,每個都很寶貴...
只要少掉任何一個,馬上就會成為大家處理業務上頭,分配的麻煩...
更何況,一次還少兩個。
還少在死亡人口如此密集發展的北部。
...無論如何,得把人趁早地,從哪裡帶回來才行。
閉門討論的聯合會談過後,由已經升靈為不同神格的五府千歲,其中曾經擔任過引路人的吳、范兩位王爺來支援,暫時地重操舊業。
透過南部宮廟匠人巧製成形的王船、清醮及術法,將兩王爺泛海巡行的意識與靈體分離...
與神識分離的靈體本身,仍留在代天府裡的廣場。
在危急時,透過『叫魂』及海面焚盡王船的『遊天河』儀式,可將兩人的神識瞬間抽移回來,歸回一直身處在醮壇位置的靈體。
這是吳王爺想出的主意,算是他幾經思考過後的結果,理由是得先確保自身與身旁同行之人的安全,避免以身涉入目前仍然狀況不明的危險,以防又再折損更多珍貴的人力。
雖然,與靈體分離了的神識,實際上能做到的事情...真的有限。
但總比什麼都沒做來得好。
至少,能看、能聽的吧。
至少能做到這樣。
然而...
...似乎是...有點過慮了吧?
正午,烈陽照射的海面下,怨靈與幽魂瀰漫的海底現場。
廟宇周圍的狀況,其實還算是很安全?
猶如麻痺肢體而注入的毒液,凍結著沒有知覺與意志的靈流...
沒有敵意。
並不傷人,也不害人。
只有寒冷和靜止。
早已在無垠海水的浸流裡褪色,飄捲如水網及絲狀纏靈的怨魂陷阱,困著水裡微微懸晃的兩個靈影。
...一個很高,一個好矮。
單從外形來看,靈體尚稱完好。
只因怨力纏結而喪失行動力,最終連意識也剝奪。
值得慶幸的,是這情形,恰好是『只有神識』便足以應付的情況。
因為仍在吳王爺事先就預料的狀況之內,因而一併攜來此處的咒法,在此時展開應有的作用。
由外在的神識連結,控制住當下無法活動的靈體,使靈體獲得可以自由行動的能力。
用科技一點的講法來說,就是從遠端安裝登入,拿平板智慧遙控的概念。
以咒法形成連結的過程,其作法更類似於溝通,並非實行任何控制,或像魁儡術那樣地釘縛他人身體的作法,而是先予調整彼此意識的同調。
對於范無救的協助很簡單,畢竟他一向跟別人都能相處得很好。
麻煩的,永遠是另一個...
以神識與謝必安之間的連結,范、吳兩人都試了好幾次,幾次都以毫無感應跡象可言的失敗結果收場。
之後,范王爺努力又試了至少有五次,但完全沒辦法。
關於這點,吳王爺心裡早有預感...
恐怕,還是得由他這裡來。
一向被人稱為『台南代天府的那個,像是謝必安』,很容易同時被人提起『北部城隍處的,類似吳千歲』,兩人不僅有著經常被人相提並論的戰力與名頭,相似處也不只有這一點。
由此而成緣的因果,是比由范王爺那裡施展的術法,還更有成功產生連結的可能吧。
但是...
...這傢伙...確實是有點...
麻煩嗎?
搞什麼呢?
給點回應好嗎?
完全沒有反應。那是怎麼回事?
...就很愛浪費大家的時間?
好不容易,完整呈現閉鎖狀態的意識與靈體,因為靈體本身的逐漸清醒,才有了一點接觸上面的反應。
對...
是這樣。
合作一點?
謝必安同意了。
應該是已經清醒到一定程度,所有無意識維持著的戒防,很快被靈體本人壓制著降下。
感覺起來,他像是現在才搞懂,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原來如此。
吳王爺思索著這個。
嗯。大概是...?
無論如何,咒法是終於生效了。
「太好了啊!...得救了呢!...啊,謝謝你們!」
回程時,八爺清清喉嚨,由衷地、高興地說。
范王爺則借著他腦袋來點點頭。
同樣姓范的兩位傢伙,雖然交談不多,肢體上的互動也不多,但顯然相處得很好。
相比之下,另兩位姓氏不同的組合,當場則顯得沈悶許多。
...相處不來,但也還好。
頂多,就只是維持著,不大想要開口交談的狀態吧。
應該還不至於,會演變到爭吵或是起口角,或刻意地做些什麼,來達成惹毛對方的那種程度。
海底下,由神識引導的兩個靈體,泅行水中,周身飄滿鬼影,以及經由結法的真言凝捆成形,閃爍成交錯圓環的幡符痕跡。
周圍,怨力扭曲,使他們從海床游回海面的脫逃過程,遠比游過海水實際存在的距離,還更漫長許多。
因是維持靈體未現形的狀態,沈浸在水裡的交談很容易,並沒有什麼實體溺水狀態的困難。
「...啊那個,安仔他就這樣,他沒有惡意,只是常常不想理解而已啦!」也不知跟范王爺聊了什麼,八爺說這話的時候只是微笑。「反正,我們要是不說...沒跟他解釋清楚,只憑著表面的情況來給他做判斷,他就常常懶得去搞懂啊!...」
「你說謝必安?」
「對呀。」
「哦,是在說他超級沒有同理心,有事沒事談吐就是會得罪別人的那個部分嗎?」吳王爺說,他笑了笑。「依我看,也不是只有懶惰而已吧...」
「咦?這怎麼說?」
「依我看,就是除了在同理別人的心情,或看別人遭遇任何困難的處境上頭,完全樂於維持他那種先天可能沒有遺傳,後天徹底缺乏努力,未來也毫無自我反省改善上進意圖的笨蛋心態以外,他可能真的沒辦法。」
「沒辦法?」
「意思是,除了非常、非常少數的事情以外,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的東西,能讓這傢伙感覺有興趣。包括與其他任何人的相處,也讓他覺得無聊。而別人對他的理解或不理解,對他更是一點差別也沒有。或者是可以說...在與別人展開互動的想法跟基礎上,這傢伙...從根本就長得跟別人很不一樣。」
老實講,就你這種心態,還能把引路的事情處理得那麼久,這也能算是當代的奇蹟了?
...說夠了沒?
「什麼?...也、也不是啦!...也沒有吳王爺你講得那麼極端...應該吧...?...反正,你們別看他老是這種樣子,其實安仔他心腸真的好,而且從腦筋到嘴巴的反應距離很短...有時也是意外的很可愛啦!」
「...我說你們,現在是當我本人不存在這裡?」
「怎麼,你不是打定主意不吭氣的?會討厭別人講?」吳王爺說,他揚頭。「動手打架你比較在行吧?但跟別人好好相處的能力,你就真的沒有。像是這次...也一樣吧?...如果不是有八爺在...惹出的後果根本無法收拾...」吳王爺說,他停了一下。「...看嘛,就連在海底沉成這種樣子,這麼情感麻木被動的怨魂靈體,雖然怨力強大,原本也都好好的浸著沒事...卻能被你兩言三語又順手打一頓的,激怒成現在這種模樣?」
此話一出,在場的一片沈默。
厚實的眼鏡框片底下,八爺的表情愣住。
七爺的嘴巴張了,又閉上,他沒回嘴。
因為...事實如此。
「說得沒錯...完全沒錯!...哇...說得好像你有在當場親眼見到一樣呢!」好一陣子以後,八爺感嘆地說。「...吳王爺,你真的很厲害啊...?」
「是還好。」吳王爺笑著回道。「這還算蠻好推斷的吧?」
「推個屁...一點都不想聽你講。」七爺說。「趁早閉嘴了,行嗎?」
吳王爺垂頭,他仍微笑。
謝必安的心情,他其實很能理解。
也大致能夠理解...當時發生的情況。
水下無光,暗無天日的靈流...隨時有被怨魂沖散的可能...連續幾個晝夜,困陷在並無出口的海底...一點機會也沒有...確實沒有辦法,無從脫困的環境。
雖沒有立即的危害,卻是幾近束手無策的困局。
最終,嘗試與怨魂展開溝通的某人。
就只能站到一旁,看似無法派上適當用場的某人...情況變得有些危險。
就...動手了。
當時,完全無法再多想的。
...就動手了。
但在那時,你想的就只有,『不能不保護他』啊,對吧?
閉嘴。
...嗯?
「不准講,講了我揍死你。」
「嗯,嘻嘻。」吳王爺說。「你要是敢動手,我就一定會講的哦?」
「......。」
「安仔?」
「你想多了。」七爺說,他轉頭。「如果是他那種的...根本就沒需要我保護。」
不是他有需要,而是你有必要。
...什麼?
雖然是個同理心很差勁的傢伙,但對於無法出手幫忙夥伴的內疚...這是你心裡一直存在的弱點吧?
...沒吧。七爺表示。我沒有那樣覺得。
你不同意啊?...那我就換個講法...要是看著他身處險地,而你只能在旁邊看著,而且什麼也做不了...這感覺會令你難以忍受?
...誰對自己的夥伴不是那樣的?
嗯,那倒是。
「但不覺得你表達的方式都很小學生嗎?你小學生嗎?」吳王爺又笑。「看看...都已經死掉多少歲了,全靈界還是只有你夥伴可以忍受得了你。」
「...同樣的話,我就如數奉還給你好了。」七爺回道。「老愛算計別人,城府很深,搞到人前人後沒人不忌憚你的瘋子,是有比表達能力很爛的小學生好到哪裡去?」
「...?...好了啦!安仔...你在講什麼?」
「沒事。就他先開始的。」
「三哥...?」
「嗯...哈哈哈,是呢,抱歉。」吳王爺說。「大概...游泳實在太無聊了一點。」
「還有,你不要在那邊一直在抓我的臉。噁心死了。」七爺撇頭。
「好啊,那隨便。」吳王爺一笑,他擱下手。「那就讓這些妖怪的藤壺跟海膽回程一路咬光你的臉。哎...要不是看來好像有點痛...你以為我喜歡幫你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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