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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為2003年日劇[白色巨塔]的同人,BL成分有
  不接受者請勿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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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時間是一種永不回頭的東西……

  再次肩並肩坐著的時候,卻有種時間也回到原點的感覺。

  氣氛頗不自在。

  斜眼仰望傍晚的天空,里見的表情溫和。

  「達成共識太難了。我們還應該繼續談下去嗎?」

  聽起來,並非什麼憋在心裡很久的氣話,比較像是單純地為此感到困擾。

  「少騙人了。最想繼續談下去的人,不是你自己嗎?」徐徐吐出煙,財前的眼神明亮。「你不是在懷疑我嗎?有什麼懷疑你就說啊。」

  「是你警告我不要插手的。」

  「是我警告你不要插手。沒錯,但我沒說你可以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就隨便評斷我。」

  從這樣的角度看不清楚,但是低垂著臉的里見似乎皺起眉頭。

  「你真的在乎嗎?真的在乎什麼別人對你的評斷……」里見有些帶刺地笑著,語氣竟然有平常少見的嘲弄。「沒問你事情的經過,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嗎?對,或許你一直是這樣認為,但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愚蠢,財前。」

  數秒之後,財前斜睨的眼神下移。「我從沒認為你很蠢。」

  「……。」

  「我看你只是害怕。」

  「什麼?」

  「你沒聽錯,我說你只是害怕。」

  「我不覺得。我在害怕什麼?」

  「害怕我的改變,害怕面對你和我之間性格差異的極限。閃過你心裡的不安被你刻意忽略,我的野心你刻意視而不見。……怎麼樣,你還想繼續否認嗎?否認之前請你仔細想一想,為什麼……你總是拿以前的眼光那樣看著我?」

  不自覺吸氣的里見閉上雙眼。「你這是……」

  「不要插嘴,聽我說完。」

  站起來的同時拋下煙蒂,財前用著有些專橫的口氣。

  「你早就知道事情的經過了吧?察覺到病歷有問題的當天,你馬上找內田,他對你說溜了嘴。」

  聽到這裡,移開目光的里見沒有回答。

  財前看向暮色的天空。

  「或許你不相信──早在三個病人轉診到外科、交給我主治之前,事情就已結束了。」

  「這種事情我知道。」

  「原來你知道啊?說起來也有你的功勞。內田拿這件事情跟你炫燿,你的脾氣大家都知道,不小心透漏一點的內田大概心裡很後悔,他去找了東教授。

  ……怎麼樣,你很驚訝嗎?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找東教授?……就說你愚蠢也好,好聽地說成遲鈍也罷,有些事情你就是不會懂。我只問你一句就夠了──那個時候,為什麼你不直接來問我?」

  里見終於站起來,表情在保持沉默、想要出聲之間來回折返,財前趁他開口之前繼續說。

  「或許我一直都在等你吧!等著你開口,說你懷疑我,等你質問我事情的始末。……不行,你少給我露出那種表情。你以為我不知道?

  病理研究室的那天你在試探我,小餐館吃飯的那次也是。搞什麼鬼……你在逼我自己承認嗎?我會自己承認嗎?為什麼你不直接盤問我就好?理出事實昭告天下的本事不是你最行?只是挑戰你和我的分歧就讓你卻步不管!

  你……你就這麼害怕?」

  長串抱怨般的話聲止於喘息,財前住口,調整著呼吸。

  末尾上揚的語調氣憤又躁動,有種彆腳的誠實震撼彼此,誰也沒有來得及逃脫。

  「很多事情已經變了,總是會變的。不想改變、不想隨波逐流的傢伙從來只有你而已。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變了。我已經變了很多對不對?承認吧!若你想顧全彼此的感受而堅決否認到底,那我們的關係就真的完蛋了。」

  簡短地暫停之後,財前閉起眼。

  太習慣了啊。

  每當你用過去的眼神那樣看著我。每每發覺自己改變了太多……

  「你的失望老是感染我。」

  里見還是不講話,財前轉過眼睛看向他。撤除情緒反應的臉色略顯沮喪,卻沒有絲毫否認的意味存在。

  四周又回到最初的沉寂,好像只存有呼吸的聲音。

  舊時,相互推抵以致均衡的意志碎散開來。從中甦醒的,是某種新的領悟。

  割捨不下、執著於彼此的想法,卻無法違反自己的心意行事。

  「算了,不說了,找你上來是我的錯。」

  當即轉身,握住了金屬質地、涼涼的門把。身後卻傳來低沉而清晰的語調。

  「我很害怕,因為我相信你。」

  「以前的那些時候……聽你滿口大話、態度跋扈的時候,我能夠信賴你。雖然說得逞強,我相信你一定努力做到。

  那麼,現在呢?你確實是變了。注視權謀而學習的眼睛,令我不寒而慄。救活人命的執著?不再那麼單純了。你懂得權衡事態利弊,更甚於關心患者的健康狀況……

  這就是你了,這就是現在的你。我並沒有忽視這些,也沒有故意否定不去看。每一次、每一次,聽說你手術技巧的進步,我會感到高興。但聽你極力縮短手術時程的消息,我就感到害怕。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想用這種方法挑戰自己的極限嗎?你在拿人的性命開玩笑嗎?

  你的改變令我困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無所適從。因我看著自己的內心,發覺我仍如以往般把信賴交付給你。這是為什麼呢?這是正確的嗎?萬一有一天,你已經走到我再也無法認同的地步,我還要像這樣徹底信賴著你嗎……」

  「……關於這點,我真的不知道。」說到這裡,里見吐出好長一口氣,露出苦悶的表情。

  「還有,這件事情也是。就像你所認為的,我早就知道這不是疏忽,這是某個人刻意隱瞞的結果。是誰的隱瞞?為什麼要隱瞞?隱瞞療程、破壞疾病控管的做法究竟有什麼好處?被隱瞞的病例轉到外科後,為什麼染瘧患者的病情沒有惡化下去?

  見到病歷的同時,我就想到答案了。答案太明顯了。……

  腎臟衰竭、緊急進行的摘除手術。瘧疾與境外移入、特診病患的身分。……身為主治醫師的人是你,是個醫局員。在我如往常般看你簽名的字跡時……的確是吧!我心裡只感到害怕。」

  平緩地中斷對話,里見又陷入了沉默。

  財前並未接口,滲透內心的話聲足以令他屏息。習慣於彼此的固執與專斷、相互給予的信任感,並依此長遠地相處下去──這樣的生活原來持續了十數年之久。

  事到如今,任誰也無法改變這關係。

  里見好像又嘆氣了,挺直的眉毛還是皺在一起,按捺著複雜情緒。

  數秒間的空白。

  「黑川?」半轉過頭,里見探詢地叫著。

  財前輕微地「嗯」了一聲,仰頭面對冷冰冰的門板,夕陽的色彩早就消失不見。

  空曠、漆黑、乾冷。

  四周是夜晚的顏色。

  煙灰安靜地掉落,終究也燒到了盡頭。財前一伸手,向牆壁拈熄這股逼向手指的熱度。

  「以後,私底下我們少見面就是。」別過臉去,財前冷淡地說。

  「黑川!」

  「別緊張,有什麼病症上的難題你還是可以找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我就是這個意思。類似於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再發生。難道我們還要繼續爭吵下去嗎?我啊,已經受夠了。」

  「……是嗎。」

  「與其看你用不情願的臉色面對我、質疑我的決定、影響我當日的心情,那我寧可把我們的關聯保持在工作、在會診的時候聽你嘮叨就夠了。……不用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什麼都別說了」
  深深地低下頭去。於是,里見沒再開口。

  風停了,但氣溫還是很冷。

  無法輕易釋懷的時刻顯得很漫長。

  呼吸時,有種體溫流失的錯覺傳進腦袋裡。

  「無論如何,你該回家了。」里見慢慢地說著。然後,像突然想起似地補了句:「不要再去喝酒了。」

  「這你管不著吧!」

  邊說著,微微使力的掌心轉開門把。

  背後的腳步跟了上來。「……你等一下。」

  手臂挾身高的優勢伸過來,正要跨越門檻的財前被一下子拉得往後退,兩個反向移動的形體頓時產生對撞。

  「喂喂!」

  起因於太過突然的動作,稍微失去平衡的兩人踉蹌倒退好幾步。後腳踩在鞋尖上、下巴撞到了右肩膀。

  嚇一跳的里見連忙放開手。

  「對不起。」

  財前發出惱怒的低哼。

  可是……

  其實感覺到了。放手之前,里見慌慌張張企圖扶穩他的舉動。

  一定只有幾秒吧!

  接近於環抱的姿態下,感受到對方的心跳與熱度。

  那麼清楚地感受到了。

  隱隱約約掩蓋在深層心理的想法、對方下意識展露出的焦急態度。

  「……傻瓜。」財前喃喃地說了一句,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

  「什麼?」

  「沒什麼。」財前的聲音有些疲倦。「怎麼樣,是你叫我回家的吧?你還想說什麼?」

  「我只是覺得很遺憾。」

  「去你的遺憾。」

  「對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麼都不重要。別再一邊道歉一邊說些有的沒的廢話。」

  「對不起。」

  「道什麼歉啊,你抱著我。」

  「什麼!」

  「你少遲鈍了好不好。抱著我!剛剛那樣。」

  「我……剛剛?……」里見的語調更不穩了。「怎麼回事?你還好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說很奇怪的話……」

  「煩不煩?叫你照做就對了!」惱恨地叫了一聲,一腳踹上半開的門板,發飆的悶熱燒到耳根上。「抱我啦!抱我啦!這樣講你聽得夠清楚了吧?要我說再說第五遍,我就揍扁你!」

  話聲暫時中止。

  細微的擁抱動作由後穿越至前方、手臂的重量壓在肋骨上。

  「這樣、很奇怪……」

  「……哼。」

  別開玩笑了。

  稍微傾身,財前抓住身體前方的手腕。

  指尖移動著觸及腕骨上、血液明顯流淌的脈動。「受不了,你到底是少了哪根筋……」

  喃喃自語著,潛藏著捉弄語調。右手猛然拉扯的同時,轉身面對面。

  並不十分精準。

  不過,嘴唇的溫度確實觸碰到彼此。

  稍稍停頓了片刻,什麼東西摩擦過臉際的那感覺……相互尋求著適切方位,舌頭接觸時的柔軟。

  忽然變得急促、深淺不一的呼吸頻率,彼此依賴又相互干擾。

  以前從未體會過。

  接近喘息的某一時間點,里見不安穩地抽手、側身後退好幾步的距離。

  微暗中。

  壓制著有些混亂的氣息,閉上眼睛調整呼吸,相隔數呎的兩人努力平復心情。

  似乎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喂。」忸怩地發出一個單音,財前拿眼角去看對方的反應。

  模模糊糊、捂著嘴巴發愣的黑色輪廓。

  動也沒動一下,看起來像根柱子。

  是在發什麼呆啊……

  這麼想著的時候,嘴角浮起看不見的微笑。

  輕輕吸了口氣。

  「我回去了。」兩手放進口袋裡,財前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口。

  「黑……」里見出聲叫了半音節,稍微的停頓。「財前?」

  「怎麼樣?」

  「我沒有想過和你絕交的這種事。真的、從來沒有。」

  「是啊,我也從來沒有這個打算。」微微翻著白眼,瞳仁閃過幾許淘氣的銳光。「那個啊,本來就是我拿來刺激你的鬼扯罷了。簡單來說就是耍你的。不用太在意啦……」

  里見似乎抽了口氣。遠遠的,聽見他用含怒的聲音說了句什麼。

  並不是聽得很清楚。

  忽然有種笑出來的衝動,隱約感到自己的確過分了一點──

  恍惚的思緒之間,舉手觸及嘴唇。

  「把你惹毛的話,那還真是抱歉。」稍微地揚了揚手。「就結果而言,我可是一點也不後悔。」

  「……我不要跟你講話了。」隨後走下樓梯口,苦著臉的里見難得有些幼稚。

  「你是小學生嗎?別說那種低智商的話。」

  「低智商的人是你吧!你不是……不是結婚了嗎?」

  「結婚?六個月。」

  「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用六個月的時間相親加上度蜜月。……我跟你多久了啊,十二年耶。」

  「不是這樣算的吧!」

  「莫名其妙當了婚姻第三者,你很不甘願是嗎?」

  「不是!你不要隨便曲解別人的意思……」

  「那你就反駁我啊。」

  零星的語句、片段的言談迴響。

  一前一後,踩過了樓梯往下走。

  低頭凝視不斷前進的身影、傾聽著身後之人遙遙傳響的腳步聲。雖然隔著一點點距離,走的卻總是相同一條道路。

  「里見。」

  「嗯?」

  「你還生氣嗎?那幾個P. falciparum(惡性瘧疾)的事。」

  「也許吧。」

  「傳染的危險期早就過了。就算保守來估計,也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我知道。」

  「病患也出院了。」

  「我知道。你在治療上的處置很正確,這我一直在看著。但我只是……」

  「……無法容忍息這種事寧人的態度。」

  腳步略緩的里見轉開頭。「這和能不能容忍什麼沒關係……只要我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我就會去做。」

  「這才不算什麼應該去做的事情,你只是想不開罷了。」

  由於雙方都缺少甜言蜜語以確認情感的興趣……說是煞風景也好,彰顯了彼此的默契之深也罷。總之,兩人間的芥蒂一消除,話題馬上掉回醫病倫理上爭論不休的泥沼,你來我往,不留情面地開始抨擊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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