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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為2004年日劇[逃亡者]的同人,無配對關係
  不接受者請勿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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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豎膝而坐,聽著咆哮輾過意識的冷風。

  低頭吸了口煙,倏然燃亮的光點一閃即逝。照不到眼前昏暗的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

  寂靜中,漸漸失去時間感。

  已經幾年了呢?

  「峰島?」

  香菸燒到了濾嘴,傳出些許不好聞的氣味,拈熄之後被他丟進了塑膠袋。

  稍微聽見身旁接近的腳步聲。

  「峰島?」

  伸手按了按臉,就算聽見也懶得答腔。

  「在這裡嗎?峰島警官?」

  「幹什麼,別叫了。」

  「喔?……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稍一撇頭,夜色重疊著視野。

  男子靠近之後輕微地欠身,語調正如想像中誠懇。

  「沒什麼打擾不打擾,反正我只是坐在這裡而已。」

  「是嘛。在想念兒子吧?」

  「沒那回事。」

  話聲暫時打住。

  兩手交握的永井稍微側過身,安靜地站到一邊去,似乎因為找到人而鬆了口氣。

  「好點了嗎?」

  「什麼?」

  「你的槍傷。」

  「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聽說你無視醫生的反對擅自出院……」

  「早就沒問題了。……既然好得差不多,幹什麼賴在那裡?做不出那種領乾薪的無聊事。」

  抬起頭、望著天空,動也不動的峰島忽然轉過眼珠。

  「你呢?」

  「我?」

  「心情上調適得怎麼樣。」

  「你指的是什麼呢?被人用對待人犯的眼神注視著、每天煩惱應該躲在哪?……現在回想起來的話,那種通緝犯的生活原來已經結束了很久。怎麼說,突然鬆懈的感覺有點奇怪吧。」

  「不是這個。」手中翻轉著塑膠袋,細碎的音質作響,刺激聽覺末梢。「你受到的打擊挺大的啊,逮捕院長的時候。」

  「……。」閉上眼睛的永井住了口。

  「……其實是個和藹的人。」低下頭去,一隻手摩搓著後頸,永井的語氣有點低落。「淳子被……。淳子遇害之後,第一個說出相信我的人,也是只有他而已。」

  「你白痴啊。兇手是他的話,當然知道不是你幹的。」噴出鼻息,忍不住翻白眼的峰島插嘴道。

  「這我知道。但終究給我支撐下去的勇氣吧。你曉得嗎?那時候有人相信我的感覺……被人相信著的那種感覺。」永井搖了搖頭,納悶的話聲時有停頓,或有著不連貫的呼吸聲。「為什麼會是爸爸呢?我說過了,總覺得他並不是那樣的人、作出這種窮凶惡極的事。淳子與小陸幸福就是他的一切、看到孩子們的笑臉就會想起這一點……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某某人的幸福就是自己的一切?現實世界才沒有這樣單純美好的狀況。

  細小的嘲弄隨之攀升到嘴角。

  「就算是違背心意的不法勾當,只要嚐到利益輸送的甜頭,人也會就此改變的吧。」峰島的聲音有些不自然,似乎有種難以釋懷的疲倦。

  「也許吧。」永井搖了頭。

  「意志不堅定、可悲的傢伙。」

  「請你不要這樣說。」

  「不想聽,你就不要聽呐。」峰島聳了聳肩,瞇起眼,瞪著近處坡地亮起的住宅燈火。這光害居高臨下,來得太亮也太突然,一下子打破遮蔽視覺的黑暗。「反正是個可悲的傢伙……我在說田所。」

  永井默然。

  鼓脹著口腔吐出一口煙,峰島交抱雙臂。「給你一點忠告吧。無論案情還是什麼的,從今以後,忘了這些東西。越想你會越痛苦──這是過來人良心的建議。」

  「是嗎?」永井的回應稍停一拍。回頭時,側臉參雜著苦笑。「怎麼可能不去想。……為什麼會是爸爸?怎麼可能會是他呢?難道我們疏忽什麼細節、真正的兇手其實另有其人?那個時候,如果我不理會什麼觀察保護官的職責、好好留在家裡幫小陸過生日,這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呢?……總覺得不去想它很困難。」

  「要想也……隨你便。」

  說著吐出一口氣,峰島敲敲墓前石台。「你坐。」

  「坐在那裡?」轉頭看向『那裡』的永井似乎有些驚訝,搖頭之後就露出尷尬的表情。「謝謝,我還是站著就好。」

  「坐吧,我兒子不會介意的。」

  「……是我的話,應該不會讓人隨便貼在淳子的墓碑上……」

  「老婆和兒子是不一樣的。都說不介意了,你也別扭扭捏捏的成不成?」

  拿眼角看著他坐下,峰島著手點起另外一支煙。

  「永井。」

  「是?」

  「你今天是來傳話的吧!幫那個殺我兒子的兇手。」

  「……他叫戶冢令次。」

  「我知道。」

  對著頭頂吐煙圈,迴轉在喉頭的語氣很嚴厲,有種異樣的酸苦。「無論你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會原諒他的。」

  「……並不是希望被你原諒,才這麼說。就算是當面斥責他所犯下的過錯,這樣也是可以的。峰島,見見他吧!」

  「……上次也同意了不是嗎?但他根本沒有來。」深深吸進煙味的峰島一撇嘴,隱約露出嘲弄的微笑。「逃避了一次就有第二次。這回,說什麼我也不信了,別再把我當笨蛋耍。」

  「不一樣了。令次他已經結婚,一直都努力在工作。」

  「……。」

  「聽尾崎小姐說,他還有一個兒子。」

  數秒間的沉默。

  「那又怎麼樣呢?」

  「令次已經……」

  「我不會見他的。」

  「他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重新面對自己的罪行與責任。……這也是需要時間的吧!峰島。」

  「機會只有一次,憑什麼要我等他重新準備好?再說,我也不想拿兇手的道歉來為我兒子的人生畫上任何形式的句點,就只是這樣而已。」

  「如果連兇手的道歉都無法得到,你認為這樣就對你兒子的人生比較好?」

  「……閉嘴。」

  「你不想原諒令次,是因為你心裡『沒有保護好兒子』的自責更甚於責怪兇手。這種奇怪的感覺我能懂……但是,如果這是你對令次仇恨至今的理由,那你就太自私了,峰島。」

  「說什麼都沒用。」

  「請你再考慮一下!」

  「算了吧,永井。就算是我拒絕會面又如何?沒得到我的原諒又如何?你不也說過了嗎?就在你毫無用處的觀察保護結束後,他根本沒得到任何良心譴責地找到工作結婚生孩子,不也是照這樣過得很好?」

  「他一直很痛苦。」

  「我不相信。」

  「見他一面吧!」

  「可以啊。見過之後,我會開槍斃了他。」

  嘎然而止的話聲。

  永井似乎還想說什麼,考慮著措辭而遲遲沒有開口。

  仰起臉來,峰島吐出一口格外長的氣,氣息隨香菸的熱度飄散開,四周有稀薄的陰影圍繞。

  「你啊,或許你能原諒殺你妻子的兇手、或許能對那些犯案的雜碎著想,我可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你說這是自私?就自私吧!小隆被炸成碎片的事實永遠不會改變。專程去聆聽兇手的懺悔?瘋了我才這麼做。」

  「那個時候你說過:每天每天,你都會想起被少年殺死的、你的兒子。受害者親屬的憤怒和悲傷不會被遺忘。」


  「是這樣說過。」

  「但你不能一直活在這樣的憤怒、悲傷或仇恨裡。」

  一直活成這樣的我,這究竟是誰的過錯?

  「請你去見他一面,峰島警官。這麼做的話,或許對你也很好。」

  「別傻了。就算我同意你的請求無數次,那傢伙一樣不會來。」

  「他會到的。這麼多年,他一直希望能夠當面地……」

  「別傻了,你別傻了好不好。」

  永井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幾步後停下。「逮到田所的那時候……當著我的面,聽見你說了一句話。」

  稍微扭曲了一下嘴角。峰島心想大概是『田所你這他媽的渾蛋!』這類的吧。

  「我聽見你說:『我相信永井,果然沒錯。』不知道為什麼,我記住了這麼一句話。」

  啞然地壓低起眉毛,並沒預期聽見這樣的句子。

  「……可能是說了吧。那又怎麼樣?」

  「爸爸認罪的時候,我勒住他的脖子。感覺到血管在我手掌底下跳動的時候我……怎樣也放不了手。為了小陸和淳子,我以為就當場殺了他也好。」

  「所以呢?」

  幾呎外的永井原地挪動腳步,輕輕踢著灌木叢,看起來並不十分平穩。

  草堆發出碎裂般的摩擦聲。

  「事後回想起來……如果沒聽見小陸的叫喚,我可能真的動手。」

  「但是你沒動手。」抽著菸的峰島這麼說。「對你們這些該死的殺人犯,我總是想著『做過一次就有第二次』。被你反駁『我認為人會改過自新』的時候我根本不相信。……現在,你真的做到了。無論如何,你貫徹了這個信念,這樣沒什麼不好,你沒有必要後悔沒殺他。」

  「我沒有後悔沒殺他。」

  「那你什麼意思?」

  永井沒有回答,視線仍然在墳墓和墳墓之間飄來飄去。

  但峰島等得不耐煩。

  「你一定要這樣吞吞吐吐又拐彎抹角的說嗎?」

  「……對不起。我想說的是,那個時候,我以為我聽見小陸的聲音而喚回理智。但其實不是這樣。」

  「什麼?」

  「一開始的時候,我根本聽不見。」

  到底……在說什麼啊。

  「兩手勒住他脖子的時候,我聽不見爸爸快要窒息的喘氣、聽不見你和尾崎衝上頂樓的聲音、小陸在樓下叫著的聲音我也聽不見。……除了手指底下的脈搏,我沒辦法聽見或感覺到任何東西。」

  「是嘛……」

  「認真說起來的話,大概是你阻止我。」

  「我?我可是動都沒動,那時候。一根手指都沒有。」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聽見了──我聽見淳子的聲音,說放手。然後是你講話的聲音,你說著『做過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相信永井,果然沒錯』。你和淳子的聲音,就只有這兩種聲音而已。然後,我就能夠鬆手了,說起來或許很奇怪。」

  「是很怪。」慢慢地吐出煙霧。聲音啊?「原來如此。阻止你犯下第二次莽撞的殺人案,這點我榮幸得很。但是,這跟我『要不要去見戶冢令次』那件事,到底有什麼特別的相關?」

 「『做過一次就有第二次』──現在,我好像有點相信了。」永井轉了回來,雖然無法完全看清楚……臉上的表情似乎很堅定。

  「拜託你、請你去見令次一面吧!就像你所說的,他或許會犯第二次、或許像我說的他不會。又或許,這兩者區分的關鍵點,其實只是某個人無心說出的一句話而已。……見見他吧!就只有一次也好。拜託你見他一面。」

  深深地低下了頭,平整的西裝因為彎腰而皺起,鞠躬的姿態完全沒有改變。

  ……在當年,難道也被這種老套的請求所打動?

  隔著門上半透明的窗板、注視著模糊人影的自己,曾幾何時,也感受著這樣的疑惑。

  ……這傢伙。

  一手拍掉袖口上的煙灰,峰島撐著墓碑站起,態度輕鬆,但站得筆直。

  「那好吧,我同意了。」

  說出這話的同時,感覺到那個人瞬間抬頭,微微睜大了眼。

  「時間和地點我再聯絡你。」抓起一旁的外套,邊套上邊投以存疑的一瞥。「不過我要說清楚,這次要是他沒來,我就自己做個炸彈玩偶寄過去。」
  
  說出這樣半認真、半開著玩笑的回答,感覺到那雙眼睛的瞇起,就這麼露出笑意。

  「容我再問個問題。如果是現在的話,你有空過去嗎?」永井問著。

  「什麼?」

  「就從現在開始,同樣約定的地點。」

  「……。」
  「大井埠頭的五號倉庫……不是,好像變成六號倉庫火災後的廢墟了……令次在那裡等你。說是會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決定去看看為止。」
  
  沉默了一會。

  被打敗似的、聳著眉毛而嘆氣。

  「是這樣啊,我知道了。原來你也是在打這個鬼主意,偏要煩我到看我動身過去了為止。是這樣的吧?」

  一面嘀咕出聲,想著這樣一個大男人,居然也可以無聊又雞婆到超越某個限度……不愧是履行觀察保護職責的絕佳好材料。

  「……峰島警官?」

  「放心好了,我會去的。」隨便地揮了一下手。「道謝的話,就不必說了。本來就不干你的事,完全是我自己決定要去的。」

  說話之間,腳步黏著影子慢慢行走,沒入了夜色的隱蔽。

  「還有,警官什麼的頭銜我很聽不慣──叫我峰島就好,峰.島──明白了嗎,永井徹生觀察保護官。」

  「我明白了。很感謝你,峰島。」

  「……回去吧,多陪陪你兒子。他比你以前的觀察保護對象更加需要你。」

  對方沒有回答。視線從後方追隨而來,陪伴自己離去時的腳步。

  這時抬起了頭。感覺上……

  好像沒有那麼陰暗了。

  天空隨視野的擴展而亮起,月光的邊緣有點模糊。

  睌點會下場無聊的季節雨吧?

  案件已經結束了。

  剩下的,就只有謝罪和原諒這兩種更無聊的事情而已。

  ……這幾天,在追捕逃犯的過程不知淋濕幾次了。應該還有時間去買一把傘。

  轉過看向墓園,今晚的最後一眼。

  墓碑之間悄然佇立的身影。

  想著那臉孔的時候,頭一次聯想起兒子的笑臉。

  哎,已經多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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